第99章 滤网上的幽灵

王铁锤那声“焦糊甜味”的警报，像盆冰水浇灭了担担面残留的暖意。我冲进苏娜实验室时，气氛己经降到了冰点。

静养舱外的区域被临时划为禁区。段锋像头暴怒的雄狮，在禁区边缘焦躁地踱步，眼神死死盯着被苏娜团队严密围住的一截银白色的空气循环管道滤网。

王铁锤这次没吼，他鸟窝头下的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操作着一台造型古怪、布满天线和微型探针的仪器，对着滤网一寸寸扫描。仪器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全息屏上跳动着复杂的光谱曲线。

苏娜站在控制台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调取着实验室过去几小时的所有环境监控数据、屏蔽场运行日志、以及段薇静养舱内部的神经波动图谱。

空气里弥漫着臭氧、设备运行的微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联想到烧糊糖果的怪异甜腻感？很淡，但足以让我的脊柱星火瞬间绷紧，传递来冰冷的警惕。

“确认了？”我压低声音问苏塔莎，她不知何时也到了，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眼神像鹰隼般扫视着现场。

“设备显示有异常有机分子残留，光谱特征，与之前布莱克意识碎片残留数据库中的‘焦糊甜味’主成分高度吻合。”娜塔莎的声音很冷，“浓度极低，呈点状分布，集中在滤网表层。像是…某种微型的、自毁式的信息信标残留。”

信息信标？我的心沉了下去。布莱克来过？或者说，他的“触角”己经能穿透生命之塔的重重防护，将这种微乎其微的“信标”送到段薇附近？目的呢？定位？试探？还是…某种更阴险的播种？

“段薇怎么样？”我看向静养舱，舱内的柔光下，女孩似乎睡得很沉。

“静养舱内部神经屏蔽等级最高，独立循环。残留物在外部滤网，未检测到内部污染。”苏娜头也不抬地回答，语气依旧平稳，但敲击键盘的速度更快了，“对方利用了实验室外部公共区域的空气循环系统作为载体，规避了主要屏蔽场。手法…非常精巧且隐蔽。”

王铁锤完成了扫描，首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后怕和“老子没搞错”的复杂表情。

他看向苏娜，声音难得地没有拔高：“苏主任，残留点坐标和分子结构图谱同步过去了。这玩意儿…像灰尘一样，但绝对是人为的！我敢拿我的设备校准记录担保！”

苏娜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盯着分析屏上跳动的数据流。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鸣和键盘敲击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截然不同的、霸道辛香的麻辣鲜香，混合着浓郁的芝麻红油和某种肉质焦香的味道，强势地突破了实验室的紧张氛围，钻进了每个人的鼻腔！

只见老王头端着一个大号的不锈钢托盘，上面堆着小山似的、油光红亮、撒满芝麻和辣椒籽的…冷吃兔！旁边还配着一摞一次性手套。

“来来来！同志们辛苦咯！”老王头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脑壳都想破了，肚子也要填饱噻！正宗自贡冷吃兔！刚出锅的！又香又麻又辣！提神醒脑，补充战斗力！”

那红艳艳的兔丁，在灯光下泛着的油光，干辣椒和花椒的香气混合着兔肉的焦香，像一把热情的钩子，瞬间勾走了大半研究员的魂。连紧绷着脸的段锋都忍不住瞥了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王师傅！现在不是时候…”一个研究员弱弱地提醒。

“咋个就不是时候？”老王头眼睛一瞪，“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抓鬼噻！你看你们一个个脸青面黑的，跟那啥子…哦对，跟小王工那个滤网上的灰灰一样！赶紧的，趁热！”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把托盘往旁边一个空实验台上一放，自己先抓起一块兔丁丢进嘴里，嚼得嘎嘣脆，一脸享受：“嗯！巴适！就是这个味！又麻又辣，嚼劲十足！比担担面扛饿！”

这香味，这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压抑的闸门。叶超第一个没忍住，凑了过去，眼睛放光：“王叔！给我来一块！这味儿…绝了！”他戴上手套，抓起一块塞进嘴里，被辣得倒吸凉气，却幸福地眯起了眼：“嘶…够劲！比营养膏得劲一万倍！”

有人带头，其他研究员也绷不住了。苏娜严厉地扫了一眼，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推了推眼镜。娜塔莎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段锋犹豫了几秒，也默默走过去，拿起手套，动作略显笨拙地抓起一块兔丁。

王铁锤看着那盘红火的冷吃兔，又看看自己屏幕上冰冷的分子图谱，鸟窝头晃了晃，最终也咽了口唾沫，嘟囔了一句“补充点能量也好”，加入了“抢食”大军。

实验室的画风瞬间从“幽灵信标追查现场”变成了“盐帮冷吃兔品鉴会”。刚才还凝重紧张的气氛，被这霸道火辣的川味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嘶嘶的吸气声、满足的咀嚼声和偶尔的“这块是我的！”的争抢。

我走到老王头身边，也拿起一块兔丁。入口先是滚烫的油香，紧接着是炸得焦酥的兔肉纤维带来的扎实嚼劲，然后便是排山倒海般的麻辣！盐帮特有的朝天椒和汉源花椒的威力在口中爆炸，麻得舌尖跳舞，辣得额头冒汗，却又让人欲罢不能，只想再吃一块！

“老王头，你硬是会挑时候！”我一边辣得吸气，一边对他竖起大拇指。这盘冷吃兔，来得太及时了。它不仅仅是一盘肉，更是一剂强效的“现实提神针”，把所有人从冰冷的数据恐惧中，硬生生拉回了充满烟火气的当下。

老王头得意地嘿嘿笑：“那必须噻！老子这后勤保障，绝对跟得上科学前沿！”

趁着大家被美食短暂俘获，我凑到苏娜身边。她正一边小口抿着水（显然也被辣到了），一边盯着屏幕上王铁锤发来的残留物分子结构模拟图。

“苏主任，有头绪吗？”我低声问。

苏娜指着图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形似扭曲螺旋的分子片段：“看这里。这个结构…在己知的有机化合物数据库里没有完全匹配项。它更像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带有特定信息编码的‘生物纳米信标’。”

她放大图像，“其核心能量来源很奇特，似乎能短暂地利用环境中的微弱电磁波动甚至…生物体散逸的神经热能进行激发，完成一次性的信息播报或定位后迅速降解，只留下这种特征性的‘焦糊甜味’残骸。”

“生物纳米信标？利用神经热能？”我心头一凛，“那它的目标…”

“极大概率是段薇。”苏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她的神经感知场高度活跃时，就像一个温暖明亮的灯塔。这种信标如同趋光的飞蛾，会被吸引并附着。布莱克不需要突破屏蔽场，他只需要把这种‘飞蛾’撒在段薇可能经过的公共区域空气里。”

“撒豆成兵？”我脊背发凉。这手段，太阴险，也太难防了！生命之塔每天吞吐巨量空气，怎么防得住这种“灰尘”？

“更麻烦的是，”苏娜调出另一份数据，“残留物的分子结构边缘，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的、类似‘火辣守护者’核心萜烯分子的…抗性变异痕迹。”

我瞳孔一缩：“什么意思？布莱克…在适应老王头的担担面攻击？”

“不完全是适应。”苏娜语气凝重，“更像是在学习和进化。他似乎在分析‘火辣守护者’的干扰机制，并尝试在下次投放的信标中，加入某种微弱的‘抗干扰伪装’。虽然这次变异还很初级，效果微乎其微，但这趋势…非常危险。”

学习！进化！这西个字像冰锥刺进心脏。布莱克这个数据幽灵，不仅阴魂不散，还在不断升级他的手段！老王头的担担面、苏娜的“火辣守护者”，这些我们赖以对抗的“现实武器”，正在成为他进化的养料？！

“那…段薇的‘门’？”我看向静养舱。

“暂时安全。但这种信标如果大量附着，在她下次展开感知场时，可能成为布莱克意识强行‘敲门’甚至‘撬锁’的支点。”苏娜的结论让人不寒而栗。

实验室里，冷吃兔的麻辣风暴渐渐平息，研究员们满足地擦着嘴，被辣得精神焕发，重新投入工作。段锋默默地多拿了几块兔丁，小心地用纸巾包好，塞进口袋，眼神不时瞟向静养舱。

我嘴里还残留着冷吃兔的麻辣余韵，胃里暖暖的，心却沉甸甸的。这盘火热的川味慰藉了疲惫的神经，却也照亮了前路更深的阴影。

布莱克不仅是个幽灵，还是个在黑暗中不断学习、不断进化的超级病毒。对抗他的战场，己经从数据海洋，延伸到了分子层面和意识维度。

脊柱里的星火，传来一阵阵带着警惕和战意的灼热脉动。这盘冷吃兔的麻辣，是现实的战鼓，而滤网上那点冰冷的甜腻灰烬，是来自数据深渊的无声宣战。

老王头收拾着空荡荡的托盘，满意地咂咂嘴：“看嘛！吃饱喝足，干活都有劲了！鬼有啥子好怕的？再凶的鬼，也扛不住我们巴蜀的麻辣鲜香！”

这话糙理不糙。深渊的触手固然可怖，但只要人间的灶火不熄，只要这麻辣鲜香的滋味还在，这场关乎“神经主权”的战争，就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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