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夜半高热

燕国的冬夜格外寒冷，寒风卷着碎雪拍打着窗棂。

云苓裹紧衣袍，在灯下翻阅竹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云苓打开门，随机抓住一个侍女问道：“怎么回事？”

“云姑娘！公子突发高热！浑身抽搐！”侍女的声音带着惊慌，“可府里没大夫……”

云苓闻言一惊，连忙就往外跑。穿过积雪的庭院时，冷风刮得脸颊生疼。公子稷的寝殿内烛火通明，还未进门就听见孩子痛苦的呻吟声。

芈八子跪坐在榻边，怀中抱着公子稷。孩子面色潮红，嘴唇发紫，双眼紧闭，浑身痉挛不止，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芈八子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孩子的衣襟，声音颤抖：“稷儿！稷儿！醒醒！”

云苓快步上前，伸手探向公子稷的额头——滚烫如火！

“夫人，公子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沉声问。

“半个时辰前，他突然惊醒，说头疼，随后就……”芈八子声音急切，“府中大夫又回乡探亲了……”

云苓心中一沉——这是“高热惊厥”，若处理不当，轻则损伤脑部，重则危及性命！

她迅速冷静下来，吩咐道：“快取冷水、布巾，再找些酒来！”

侍女慌忙去准备，芈八子抬头，眼中满是惊惶：“云苓，稷儿他……”

“夫人别怕，公子只是高热惊风。”云苓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

芈八子怔了怔，似乎被她沉稳的态度感染，稍稍定了神。

就在这时，殿门被猛地推开，白起一身寒气踏入，显然刚从外面赶回。他目光迅速扫过榻上的公子稷，眉头紧锁：“末将己派人去城中寻医，但大雪封路，雪夜难行，恐怕一时半刻赶不回来。”

云苓抬头看他，两人目光交汇，她迅速道：“白将军，帮我一把。”

白起毫不犹豫地点头：“姑娘吩咐。”

云苓迅速指挥众人行动——

“取冷水来，用布巾浸湿，敷在公子额头、腋下、脖颈处，降温！”

“再取些烈酒，擦拭他的手脚心，帮助散热！”

白起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布，动作利落地按云苓所说，将冷巾敷在公子稷的额头。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却在此刻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孩子。

云苓则解开公子稷的衣襟，用酒液轻轻擦拭他的胸口和手心。她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解释：“高热惊厥是因体温骤升，脑部受刺激所致，必须尽快降温，否则会损伤神志。”

芈八子听得怔然，忍不住问：“云妹，你怎会懂这些？”

云苓指尖微顿——她总不能说这是现代医学常识。她低声道：“从前跟着张相，闲来无事，学过一些医理。”

白起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却未多言，只是继续按照她的指示，更换冷巾。

公子稷的抽搐渐渐缓和，但呼吸仍急促，嘴唇依旧泛紫。云苓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紧锁：“不行，热度未退，再这样下去，恐怕……”

她想起刚来府中时，几名穿着曲裾深衣的侍女正在廊下捣药，连忙问道：“府中可有柴胡？可清热退烧！”

一名侍女镇定下来，连忙点头：“在药房！”

云苓起身欲去，白起却先一步站起：“我去取，你守着公子。”

他说完，不等回应，己大步离去，背影如一道利剑划开夜色。

殿内只剩烛火噼啪声和公子稷微弱的喘息。

芈八子握着儿子的手，指尖发颤：“若稷儿有个三长两短，我……”

“不会的。”云苓坚定道：“公子吉人天相，定能熬过这一劫。”

片刻后，白起匆匆返回，手中捧着一个乌木药匣。云苓迅速翻找，取出几片柴胡，捣碎后以温水化开，小心喂入公子稷口中。

孩子意识模糊，药汁从嘴角溢出。白起见状，单膝跪在榻边，一手扶起公子的头，一手轻轻捏开他的下颌，沉声道：“慢慢灌，别呛着。”

云苓点头，与他配合，一点点将药喂下。

药服下后，公子稷的呼吸渐渐平稳，高热也略微退去。

没一会儿大夫终于赶了过来，摸着白胡子长叹道：“还好处理的及时，我再开几副方子……”

云苓长舒一口气。

芈八子终于松了紧绷的神经，眼眶泛红：“云妹，今日若非你在，稷儿恐怕……”

云苓摇头：“是大家合力救的公子。”

天色渐明，公子稷的热度终于退去，沉沉睡去。芈八子守了一夜，疲惫不堪，云苓劝她先去休息，自己则留下照看。

白起也未离开，沉默地站在殿门外，如一尊守护的石像。

云苓走出殿门，见他还伫立在风雪中，肩头己落了一层薄雪。她微微一怔：“将军怎么还在这儿？”

白起转身，声音低沉：“我守夜，以防公子病情反复。”

云苓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耳尖，“进来守吧，外面太冷了。”

白起略一迟疑，终究点头踏入偏殿。

偏殿内炭火微弱，云苓添了些新炭，火光渐旺，映照在两人脸上。她递过一杯热茶：“将军，暖暖身子。”

两人静坐无言，唯有炭火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二人脸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炭火又发出一声脆响，几点火星腾起，转瞬即逝。

天光微亮时，公子稷醒了。孩子虚弱地喊着“母亲”，云苓连忙喂他喝了口水。

“云姑姑……”公子稷的小手抓住她的衣袖，“我梦见……咳咳……梦见一只大鸟压着我胸口……”

云苓柔声安慰：“现在大鸟飞走啦。”

白起端着热粥进来，看见这一幕，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公子吃点东西。”

“白将军喂我……”公子稷眨了眨眼。

白起一愣，竟真的坐下来，一勺一勺地喂粥，动作笨拙却认真。公子稷乖乖吃完，忽然说：“白将军的手好看，像……像玉做的弓弩。”

云苓抬眸望去，白起的手确实漂亮，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只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破坏了那份精致。

芈八子匆匆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云苓整理药箱，白起坐在榻边，自家儿子正抓着他的手指玩。晨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稷儿！”芈八子扑到榻前，见儿子精神尚好，这才松了口气。她转身握住云苓的手：“云妹，这次多谢你……”

云苓摇头：“是公子福大命大。”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雪后初晴，天地一片澄净。

云苓倚在朱漆廊柱旁，晨雾中的黄金台若隐若现。她无意识地着玉韘上细密的纹路，指尖传来温润的凉意——幸好，公子稷昨夜终究平安无事。

青石板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白起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他低沉的声音裹挟着晨露的微凉：“你一夜未眠，该去休息了。”

云苓回头，见他眉目沉静，眸中却隐有关切。她轻轻点头：“将军也是。”说罢，转身离去。

白起静立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渐远，指尖微微一动，却又终究只是缓缓收拢成拳。掌心空握，唯余一缕她发间残留的幽香，在晨风里悄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