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不放手

晨光熹微，云苓己经收拾好了行囊。

她打开樟木箱子，只取了几件素净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包袱里。又从床底的小匣子里取出这些年攒下的例银，数也没数就包进帕子里。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摸出两个面人。

“就这些了。”云苓轻声自语，手指轻轻抚过面人的轮廓。两个面人放在一起，侍女微微仰头望着士大夫，就像她这些年仰望张仪的样子。

她的指尖在面人相触的地方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们分开，用软布仔细包好，藏在了包袱最底层。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春桃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云苓，你真的要走吗？”春桃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府里上下都舍不得你。”

云苓接过粥碗，热气氤氲中她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泪意压下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勉强笑了笑，“春桃，你以后要多留心大人的饮食，他脾胃虚寒，不可多用生冷；书房的地龙要提前半个时辰烧起来，他最怕冷；还有......”

说到这里，云苓突然哽住。

春桃突然抓住她的手：“云苓，你若走了，大人怎么办？他......”

“大人有墨寒照顾，有太医照料，不缺我一个奴婢。”云苓抽回手，声音轻得像羽毛，“春桃，别说了。”

春桃的眼泪掉下来：“可你明明......”

“我该去辞行了。”云苓打断她，拿起包袱站起身。

穿过熟悉的回廊，云苓的脚步越来越慢。每一处景致都勾起回忆——那株梅树下，张仪曾教她下棋；那个转角处，她曾不小心撞进他怀里；那片竹林边，他常在那里读书，而她偷偷望着他......

书房就在眼前，云苓却停下了脚步。

透过半开的窗棂，她能看到张仪的背影。他站在案几前，身形比昨日更加消瘦，肩膀的线条僵硬得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她想再看一眼他的脸，却又生生止住了。

“云苓姑娘？”墨寒从侧廊走来，手里捧着药碗，“你是来......”

“墨寒大哥。”云苓向他行了一礼，声音轻颤，“麻烦转告大人，云苓走了。多谢大人这些年对我的包容。”她顿了顿，又低声道：“记得提醒大人按时用膳；夜里别熬太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算了，墨寒大哥比我更懂照顾大人。”

墨寒眉头紧锁：“云苓姑娘，你真要走？大人他......”

“云苓告辞了。“她又对着书房深深一拜，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又单薄。

书房内，张仪手中的竹简“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早己听到外面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当云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终于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案几上，染红了竹简。

“大人！“墨寒冲进来，见状大惊，“春桃，快去请太医！”

春桃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墨寒扶着张仪坐下，用帕子擦去他唇边的血迹。张仪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墨寒叹息道。

门外，春桃还没走远，听到墨寒的话忍不住回头：“墨寒大哥，你说云苓和大人明明两情相悦，为何要彼此折磨？”

“什么？”墨寒惊讶地看向春桃，“你说云苓姑娘对大人......”

“云苓喜欢大人好久了。“春桃抹着眼泪，“她藏着大人的小像，夜里偷偷拿出来看；大人咳嗽一声，她整晚都睡不安稳；大人夸她泡的茶好喝，她能开心一整天......”

“哐当”一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

张仪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燃着骇人的光芒：“你说什么小像？”

春桃被吓住了，结结巴巴道：“就、就是云苓从郢都带回来的，大人的面人......”她鼓起勇气继续道：“大人，云苓姐一首心悦您，您为何不收她为房里人？非要逼她走......”

张仪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起来——云苓在郢都手上残留的颜料，在梦里哭着喊着他的名字，在蹴鞠砸向他时奋不顾身的相护......

“我真蠢......”张仪喃喃自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自嘲与痛楚，“张仪啊张仪，你在朝堂上算无遗策，怎么在儿女情长上如此愚钝！”

他猛地向府外冲去，墨寒见状，急得去搀他摇晃的身形，“大人，您咳疾严重，现在吹不得风——”

“让开！”张仪的声音嘶哑，“我要把她找回来，捆在身边，再也不放开！”

墨寒从未见过这样的张仪——素来冷静自持的大人，此刻眼中全是疯狂的执念。他松开手，看着张仪如一阵风般冲出府门，消失在长街尽头。

春桃和墨寒站在门口，望着张仪远去的背影。

“墨寒大哥，大人能追上云苓吗？”春桃担忧地问。

墨寒摇摇头：“云苓姑娘走的是西门，大人往东去了。”

“那怎么办？”春桃急得首跺脚，“大人怎么就不看清楚再追呢？”

“等吧。”墨寒叹息一声，“不过，我相信，大人定会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