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合纵再起

晨露未晞，云苓端着青瓷药盏穿过回廊。

青石板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绣鞋，在杏色缎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半年未曾在书房伺候，她竟觉得这短短一段路走得格外漫长，连心跳都比平日快了几分。

“大人。”她轻轻唤了一声，药盏里的桔梗汤微微晃动，倒映着她紧抿的唇线。

“进来——”

那道声音清冷如常。

云苓深吸一口气，用肩膀轻轻顶开雕花门扉。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沉水香，混着竹简的墨香，让她恍然回到了半年前。

张仪己经伏案工作多时。案几上堆满竹简，青铜灯盏里的膏油将尽，在晨光中苟延残喘地跳动着。

他今日换了身靛青色深衣，腰间蹀躞带松松挂着，束发的玉冠有些歪斜，几缕散发垂在泛着青影的眼角——想必是彻夜未眠。

“大人，桔梗汤。”她将药盏轻轻放在案角空白处，刻意避开那些摊开的竹简，“加了枇杷叶，对喉咙好。”

张仪头也不抬，朱笔在竹简上勾画：“放着吧。”

云苓福了福身，退到一旁的砚台边。

半年未研的墨条握在手里竟有些陌生，她小心地注水，手腕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墨条与砚台相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将昨夜之事当作一场幻梦。那些炽热的触碰，急促的呼吸，还有他滚烫的唇齿间呢喃的“阿苓”，都随着晨露蒸发殆尽。

“大人。”

墨寒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闯入。他的额上还带着薄汗，怀中抱着一摞密封的竹简：“这是您攻巴蜀期间，积压的各国密报。”

“说。”张仪终于搁下笔，修长的指尖按了按太阳穴。

“公孙衍出任韩相，齐相田婴之子田文继任魏相。”墨寒压低声音，将竹简一一摊开，“齐魏韩三国己缔结合纵之约，齐国更趁燕国内乱，发兵攻燕。”

云苓研墨的手微微一顿。

墨汁在砚台中荡开涟漪，如同她骤然收紧的心绪。公孙衍——五国合纵攻秦失败后，竟又跑去韩国当相国了？

“他这辈子，非要和我争个高下了。”张仪冷笑一声，青色广袖扫过案几，指节重重叩击在檀木边缘。

他突然起身，衣袂带起的风拂动了案上的竹简。云苓悄悄抬眼，看见他修长的身影立在地图前，手指划过韩国疆域。

“备车！”张仪声音陡然冷峻，“我要进宫。”

“大人昨日才回咸阳，这......”墨寒欲言又止。云苓明白他的担忧，张仪为国事操劳，连轴转得实在太拼命了些。

“趁合纵未稳，先发制人。”他指尖重重点在韩国疆土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那张硝制的羊皮地图，“攻韩，迫在眉睫！”

墨寒领命而去，书房里又恢复寂静。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手一抖，墨条在砚台上划出刺耳声响。张仪不知何时己转过身，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奴婢......”她慌忙低头，“奴婢走神了。”

“把《韩论》找出来。”他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我回来要用。”

“是——”云苓应声回道，取来《韩论》放在案头时，她忍不住又轻声提醒道：“大人还未用桔梗汤......”

张仪正拿外袍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看了一眼那碗己经凉透的桔梗汤，端起来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一滴药汁顺着下颌滑落，消失在衣领深处。

“我走了。”他抹去唇边药渍，转身走向门外。

云苓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晨光为那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廊下的风铃被晨风吹动，叮咚声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渐渐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