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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以身入棋局
风雪渐歇,咸阳宫檐角的冰凌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微光。
云苓端着新煮的茶汤踏入书房时,张仪正伏案疾书,墨笔在竹简上划出凌厉的痕迹,字字如刀。
“大人,茶。”她轻声开口,将青瓷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一角。
“恩。”张仪未抬头,只略一颔首,笔下不停。
云苓又拿起一旁的墨块,在砚台中安静地研磨。书房内只剩下墨块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当云苓有些昏昏欲睡时,书房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墨寒裹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发梢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
“大人——”墨寒的声音有几分急促。
张仪头也不抬,笔下依旧不停:“楚国有消息了?”
“刚到的密报。”墨寒从袖中取出一卷细绢,双手呈上,“楚军己从魏国襄陵撤兵!”
“哦?”张仪笔锋骤然一顿,倏地抬眸,眼中精光闪过,“不是说昭阳占领魏城后,又移师向东,准备攻打齐国吗?”
墨寒略一迟疑,回道:“听说是齐使陈轸讲了一个故事,说服昭阳退兵。”
“是他?”张仪眉头微挑,显然与陈轸是老相识。他放下毛笔,接过细绢展开细看,沉默一会儿,又问道:“如何游说?”
墨寒清了清嗓子:“陈轸说——昔有楚人祭祀,赐门客一卮酒。众人议定:各画地作蛇,先成者饮。一人顷刻画就,左手持卮,见他人未成,竟得意道:‘吾能为之足!’正添足时,另一人夺其卮曰:‘蛇本无足,子安能为之?’遂饮其酒。”
张仪闻言,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会意一笑:“妙!昭阳再攻齐,便如此人,画蛇添足?”
墨寒抱拳:“正是。陈轸见到昭阳,先是恭敬祝贺楚军大胜。待宾主落座后,便问依照楚国制度,灭敌杀将者,可得何等封赏?昭阳道:‘官至上柱国,爵至上执珪。’陈轸又问:‘可有比这更尊贵的?’昭阳回:‘唯有令尹一职。’陈轸颔首:‘令尹确是极贵,然楚王岂会设两位令尹?’”
张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手指轻轻敲击案几:“陈轸还是这般善攻人心。”
墨寒继续道:“见昭阳神色微动,陈轸便讲述了那个‘画蛇添足’的故事。说完又道:‘将军己破魏军,取八城,威震中原。若再攻齐,纵使得胜,在爵位上己无可加封。但若战事有变,前功尽弃不说,恐怕就像那添足之人,反失其酒。’昭阳闻言,次日,楚军拔营而归。”
云苓听完墨寒的解说,恍然大悟,原来流传后世的画蛇添足典故,出处原来在这里。
“好一招以退为进。”张仪听完却是冷笑,“陈轸这是给昭阳心上扎了根刺。”
他忽然起身,青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楚军既退,魏国孤立无援。惠施老病,公孙衍独木难支……”
云苓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是猎豹看见猎物时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大人?”
张仪走向挂在墙上的巨大地图,衣袖拂过魏国的疆域,像一片阴影笼罩大梁。“魏国……”他低语,眸色渐深,“摇摆太久了。”
云苓心头一跳:“大人要——”
“魏地居中原之枢,若得魏死心附秦,可断山东诸国脊梁!”张仪从鎏金匣中取出相印,指腹着上面的螭纹,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此刻魏王正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他指尖点在地图上魏国疆域,“而我,就是那根裹着蜜糖的刺。”
云苓看着张仪意气风发的侧脸,追问道:“大人要亲自去魏国?”
张仪轻笑一声,“陈轸能凭三寸之舌退楚军十万,我张仪难道还说服不了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魏王?”
“备车马,我要入宫。”张仪没再多说,拿起案上己写好的竹简和相印,转身欲出。
云苓急忙跟上:“大人稍等,外头风大。”
她快步取来一件厚实的玄色大氅,踮起脚尖为张仪披上。近距离间,她能闻到张仪身上淡淡的墨香和沉水香混合的气息。
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玄色大氅在风中翻飞。
云苓站在门口,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这是又要远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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