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意朝食铺

食店早间只卖鸡蛋灌饼肉夹馍等物，售尽便收摊子，午间也营业，食客登门也有各种菜肉馒头小笼汤包供应，也算十分叫座。豚肉鸡子原是贱价物，成本低廉销量却大，三西日下来营收极好。阿环早去亲娘原是屠户家女儿，虽不识得几个大字，算学上却很精通，阿环也浸润几分，百十加减快且准，倒是让人惊喜，杜瑾有意培养，闲暇时也乐意出些算题描红本子。

鸡蛋饼子一套不过两文，肉夹馍贵些，只也五文钱罢了，卤鸡子则更便宜。两种饼子馍馍不过女儿巴掌大小，若是要吃饱怎么也要两套，吃货创造力总是无穷尽，不少食客无师自通竟然学会加小料。什么双蛋灌饼夹羊肉的，又或是不过瘾馍里夹双份肉馅的，好在虽众口难调却未遇上难缠的，几日功夫，净利润足够买半个阿环。

这样光景杜瑾是很满意的，每日食客都有新面孔，可见食店己小有名气；阿环却长吁短叹，如此劳累好几日才只值半个自己，银钱可真是难赚啊！

长安春日迟来，低温日子便极长，雪下的多了，整个室外便和冷冻柜似的，杜瑾完全不浪费这样好的自然资源，开始带着阿环玩着花样拌馅儿做各式馄饨包子。当晚磨芝麻粉子时，阿环捏捏鼓起的肚皮，又偷摸瞟了几眼清瘦娟秀的主家女郎，心下暗定下回少吃饭食，好歹能省下些许，唉！

唐律元夕宵禁闭除三日，游人乘兴而出尽兴而回，成就许多才子佳人的好传奇。这样好的节日效应自然不能错过，除日常菜单上这几样，食谱里另外新增了限定的各式汤圆，浇桂花蜜或醪糟，又香又甜，不少外坊的食客早听说了之前那些新奇吃法，便也约上三两好友，或某位红颜，即可游赏鱼龙灯，寒凉时又能吃到香软的热汤圆暖和肚腹，其中便有借口来延福坊赏灯访友的柳瞻。

柳十一郎此人，若按他自己说，便是为人最潇洒倜傥，其实这说法并无错处，入京兆这小半年，莫说官长同僚，便是门内跑腿的小吏，提起此人也是一声赞的，杜瑾与之熟悉后，便常常觉着此人便是传说中的社交恐怖分子罢，家长里短无有他不知的，合该长在京兆。

柳瞻虽供职京兆府，不过差办多为府里内部事务，故而在京都最该加班的元夕佳节，反而如一般官员正常休沐下值。此人既喜欢凑热闹，又爱制造热闹，尤其是遇上裴铭时，更是比往常喧腾上三分，非逼得人吹胡子瞪眼，再无平日镇定模样才肯停歇，也不知什么鬼性子。

柳十一本就爱些个应酬，时常醉酒，为了不耽误上衙，屋宅买在离京兆府相去不远的崇德坊，与裴铭所住延福坊相隔很近，便是两座对角相邻的坊市。

宅中无亲长，又具是自小服侍的仆从，即便有些个主仆之分也无甚隔阂，是以如意食店刚开业时，柳府的小厮便打包过许多吃食，其中泰半都进了主家肚腹，不过由于总是起得太迟，好几次想堂食店铺总售罄关了大门。

好容易这店主全天开业，又研制了新品，便以一盏对赌赢来得六角错彩宫灯，死乞白赖央着这如意娘子给了生的，各式各样打包了几层食盒，预备让好友也瞧个新鲜。

裴府仆从婢子不算多，对喜欢热闹的柳瞻来说惯常冷清；如今得了主人家准允，不当值的年轻小子姑娘都出门观灯，越发显得寂寥，柳瞻到时，竟是刘管家亲自迎进门的。

“十一郎来便来了，怎还带土仪？”

刘管家原是裴父的贴身侍从，主家去后全心全意护佑着裴家二郎，后生有一子，便是刘昌，如今也陪在阿郎身边的，因是世代的家仆，人又温和公允，故而在府内有些威仪。

“怎的刘伯亲自来，随意指个小子便可，某又不是那杆子金贵要人。”柳瞻晃了晃手中提盒，嬉笑着不着调回答：“却不是土仪呢，外头新研制的吃食，据说很是香甜，颜色也美，拿来与婶娘讨些压秽钱。”

“哈哈哈哈，十一郎又浑说。”刘管家接过食盒掂了掂有些惊讶，“嚯！倒是不轻，阿郎正陪着夫人在院内赏灯，也想着你呢！”拐过二门，将食盒交给当值的小子送往灶房，便带着人往花园走去。

“夫人快看！这是虾须灯，外头有风时这须子便抖动起来，似真活转了一般！”

“还有这螃蟹灯，卖灯的用麻线栓着绑上小棍子，动起来与西市的木偶戏似的，奴央了摊主许久才买下的嘞。”

“还有还有，坊门处还挂有走马灯，风一过便转起来，旁人说上头是胡人那里的传奇呢……好看是好看，却不如府里阿郎绘的这座精致有趣。”

柳十一到花园时，几个裴母院内当值的小婢童仆记挂主人，己带了花灯回府，此刻正围着老夫人七嘴八舌。裴老夫人身体不好，受不住外头那些拥挤寒流，裴铭便遣人在府内挂灯，好让母亲也疏散疏散，正月假期闲适，也颇有兴致亲自绘灯。

裴母最喜欢柳瞻，此时见到也很欣慰，让这混小子舍弃外头热闹，很是少见，故而两人呛架时，鲜少回护亲子，不过裴铭也不呷醋就是（假的）。

柳瞻这浪荡子一加入，本就热闹的场面更是喧哗几分，饶是裴铭心情极好，也吵嚷的脑仁疼，正找理由溜走时，便见有厨娘在花圃边行礼。

“……因是柳郎君亲自送来的，厨下又未曾见过，不知如何料理，烹法出错便坏了好意头，故而可否请郎君提点一二？”

“知道了，你先去吧，某随后便来。”柳十一朝来人点了点头，遥声吩咐一句后又扯着裴母衣袖撒起娇来，“您不是总说府内饭食吃絮了吗，小子可带回许多新鲜玩意孝敬您呢，若是等会尝着欢喜，可不得多给压岁钱呐。”

“好好好，我倒看看你这皮猴子又寻着什么。”

柳瞻在裴府向来很有主家风范，众人又都纵着，故而这小子对宅中布局熟悉得很，一人便摸进厨房去。

夜一深风便大起来，二人扶着裴母转移进温暖室内，不多时婢子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为显得瑟，柳瞻挤开裴铭，站在裴母身旁亲自布菜。

“您看这圆子，叫汤团儿的，有豆沙芝麻粉两种馅料，吃起来软糯甜香，这浇的汤头便是醪糟，据说是糯米酒过滤酒液后剩下的米仁，拌了桂花糖蜜，虽闻着有些酒气，吃起来却全然不醉人的。”

“还有这糕饼，那如意娘子说叫雪媚娘，糯米皮子，里头馅料据说是用鸡子羊乳打发，略略冻过，吃起来有些冰牙，不过入口即化，奶香又浓，那店里卖得可好了，比平康坊那头牌娘子还难求呢！”

“还有这黄灿灿的，名叫炸鲜奶，吃着确是奶味，小子央求那店主许久，那店主娘子也不曾告知制法，唉！”

柳瞻口舌功夫极好，说戏弄似的，裴母也赏脸，他每说一样便细细品味，末了又很跟着赞叹，这才让人心甘情愿回去自己座席。

“呦，我当你只说着便吃饱了呢！”裴铭托着块糯米糍小口啃咬，见人趾高气昂走来，照例出言戏笑。

“呵～那店主说过，糍糕下垫的乃是糯米纸，米汤冷却后制成的，入口不成问题，还有，你粘下颌上啦，哈哈哈哈哈！”

裴铭手上动作一顿，放下糍糕，取过帕子正要擦拭，忽然听见自家母亲一句他诓你的，气得咬牙切齿斜睨罪魁一眼，很好！又是讨厌某人的一天！

“这吃食确实有趣，味道又好，很该重赏。”裴母胃口不大，几人中最先吃完，用清茶漱完口拍了拍贴身嬷嬷手臂后似是想到什么，眉头复又皱起狐疑道：“却不知会否是我记糊涂了，这芝麻汤团儿倒是似曾相识，旁的却未曾见过。”

裴铭在旁回忆片刻颔首为母亲答惑：“便是去年上元，内宫赐下的物件中便有这么一盒，只馅料要多上几味。你说的那食店在哪，主人又是什么人？”

“你多疑病又犯了，这是要查人户籍？”柳瞻停下调羹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是如意食店，便在坊内长街尾梢，靠着坊墙边上那家，与府门朝向不同，约莫隔了一条巷子罢。”

“至于那店主人，是位颜色上佳的女郎，人称如意娘子的，带个半大婢子帮衬，姓名籍贯却是不知。怎么，人家热火朝天做了许多天营生，你隔得如此近，却没见过吃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