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有错吗？

此刻，这具焦黑枯瘦的英灵，正背对着叶辰。

他面对着一块无字的墓碑，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

那声音沙哑、空洞，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拉扯着，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孤寂。

断断续续的低语，乘着夜风，传入叶辰耳中。

“这么晚了…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英灵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叶辰的刻意靠近，依旧自顾自地念叨着。

“可惜啊…你看不到我…”

“也听不到我说话…”

“不然，还能陪我说说话，这长夜漫漫的，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几个活泛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与一丝习以为常的麻木。

叶辰静静地听着，心中那份最初的兴奋与警惕，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猛地抬手，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长官！”

清朗的声音，在寂静的陵园中骤然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也打断了英灵的低语。

“临安市第九旅团，新兵叶辰！”

“我能看到您！”

“也能听到您说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团金红色的火焰猛地一滞。

紧接着，那道枯瘦焦黑的身影，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僵硬感，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转了过来。

两个血窟窿般的眼眶，死死地“盯”住了叶辰的方向。

尽管没有眼球，叶辰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如有实质的目光，正聚焦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你…”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不再是之前的空洞与麻木。

火焰，在他周身不安地跳动着。

“临安独立团，一营一连，林锦鸿。”

英灵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属于军人的沉稳与肃杀，他报出了自己的番号与姓名。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能看到我？为何能听到我？”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连珠炮般砸向叶辰。

陵园内的温度，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升高。

叶辰保持着敬礼的姿势，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报告林长官！”

“临安市第九旅团，新兵叶辰，向您敬礼！”

他再次清晰地重复了自己的身份。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在叶辰的脑海中响起。

【鬼物锁定——林锦鸿】

“优先沟通，沟通……”叶辰心中迅速做出了决定。

面对林锦鸿那双空洞却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叶辰语气平静。

“林长官，我是一名新兵，也是一名…有点特殊能力的新兵。”

林锦鸿身上的火焰微微收敛了些许，但那股审视的意味却更加浓烈。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以及深深的不信任。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我林锦鸿生前是大周的兵，死后是大周的鬼。”

“我在此地盘桓，只为守护这片埋骨之地，不让宵小打扰同袍安息。”

“这些年，倒也遇到过几个不长眼的恶鬼邪祟，想要在此作乱，都被我烧成了飞灰。”

林锦鸿枯瘦的下巴微微抬起，哪怕浑身焦黑，那股属于军人的傲然与铁血，依旧清晰可辨。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血窟窿“凝视”着叶辰。

“你这娃娃，身上阳气充盈，不似鬼魅。”

“但你既然能见我，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我且问你，我吞噬那些作恶的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我有错吗？”

他这话问得突然，也问得首接。

叶辰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按理说，鬼魂相食，有伤天和。

但林锦鸿所吞噬的，是那些生前作恶，死后还想害人的魂魄。

这……

“前辈所杀，皆是该杀之魂。”

叶辰沉吟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祸乱阳间，残害无辜，无论是人是鬼，都当诛之。”

林锦鸿身上的火焰，似乎又平稳了一些。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他沙哑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不过，这并非你我有恃无恐闯入此地的理由。”

叶辰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神秘。

“林长官，晚辈此来，并非无故打扰。”

“晚辈想问，您长久徘徊于此，受这孤寂与怨火煎熬，可曾想过……解脱？”

“解脱？”林锦鸿空洞的眼眶猛地一缩，周身的火焰再次不稳地跳动起来。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叶辰往前踏了一小步，目光灼灼。

“晚辈有办法，可以让您从这种非生非死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甚至，可以让您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您可以重新感受到阳光，可以去看看如今这个崭新的大周，而不是永远困守在这片冰冷的陵园。”

林锦鸿沉默了，他身上的火焰，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着，时而高涨，时而低落。

显然，叶辰的话，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另一种方式存在？”

许久，他才沙哑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究竟想说什么？”

叶辰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林长官，我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国家再次需要您，如果大周的疆土再次燃起战火，需要军人抛洒热血。”

“您，林锦鸿，还愿意重披战甲，再赴前线，为国而战吗？”

“轰——！”话音未落，林锦鸿身上的金红色火焰，如同被投入了火油一般，猛地暴涨开来！

灼热的气浪翻滚着，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发出噼啪轻响。

那火焰冲天而起，高达数米，将半片夜空都映照得一片金红。

一股惨烈、悲壮、却又带着无尽不屈与决绝的气息，从林锦鸿的身上爆发出来。

“战！！！”

一声沙哑却震耳欲聋的咆哮，从火焰中传出。

林锦鸿枯瘦的身影，在暴涨的火焰中若隐若现，却显得异常高大。

“我林锦鸿，参军只为报国！”

“当年临安县城，倭寇围城，炮火连天！”

“城内，是手无寸铁的父老乡亲，是嗷嗷待哺的妇孺幼童！”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我带的兵，都是好样的！”

“为了给他们争取撤退的时间，我们一个连，硬生生扛住了小鬼子一个大队的进攻！”

“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刺刀卷刃了，就用石头！用牙咬！”

“我亲眼看着我的弟兄们，一个个倒在我面前，一句话都没留下！”

火焰疯狂地跳动，映照出他那双空洞的血窟窿，此刻却仿佛燃烧着两团不灭的魂火。

“我只恨，没能多杀几个鬼子！”

“最后，城破了，我也倒下了。”

他猛地一顿，声音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为保家卫国而死，我林锦鸿，死得其所！”

“这魂，散不了！这恨，灭不掉！这执念，烧不尽！”

“只要大周还在，只要这片土地还需要守护，我林锦鸿，就能爬回来！”

火焰渐渐平息了一些，但依旧比之前旺了许多。

林锦鸿那焦黑的身躯，在火焰的映衬下，如同浴火重生的战神。

他那双血窟窿“望”向叶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颤抖的期待。

“小子，你告诉我，现在的大周……”

“何时，需要我林锦鸿！”

叶辰心中激荡不己，这才是真正的大周军魂！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上前一步，目光坚定。

“林长官，您听我说。”

“我有一种秘法，可以将您这样的英灵，转化为我的‘鬼将’。”

“成为鬼将之后，您将不再受此地阴煞之气的束缚，可以摆脱这种怨火焚身的痛苦。”

“您可以拥有更强的力量，更清晰的神智，甚至可以像生前一样，感受这个世界。”

“最重要的是，您可以随我一同行动。”

叶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而我，叶辰，临安市第九旅团新兵，他日，必赴北疆，驱逐蛮夷，收复失地！”

“届时，我需要像您这样的英雄，与我并肩作战！”

“林长官，您可愿意，成为我的鬼将，随我再战沙场，扬我大周国威？”

陵园内，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以及林锦鸿身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林锦鸿低着头，焦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叶辰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林锦鸿而言，意味着太多太多。

忽然，林锦鸿猛地抬起头。

他那双空洞的血窟窿中，两团金红色的火焰骤然亮起，如同黑夜中点亮的星辰，充满了坚定的光芒。

在他身后，一面残破不堪，布满了刀痕箭孔，却依旧鲜红如血的战旗，缓缓凝聚成形。

旗帜上，似乎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与浓烈的硝烟味道，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呼——”

林锦鸿长长地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他那焦黑枯瘦的身影，在这一刻，猛地挺首了腰杆！

“好！”

一声低沉却充满力量的怒吼，从他的胸腔中爆发出来。

“小子！”

他“看着”叶辰，声音中再无半分犹豫，只有决绝与信任。

“无需多言！”

“我林锦鸿，这条残命，这缕残魂，从今往后，便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