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用证明什么

有多少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着也有几十人了吧，洛锦逢就没怕过。

他眼底毫不掩饰的轻蔑：“陈鑫宇，赛场上玩阴的玩不过，场下还想玩？”

“你他妈阴我膝盖！”陈鑫宇推开搀扶他的人，一瘸一拐地逼近，手指几乎要戳到洛锦逢鼻尖，随后看向段简之，“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阴我！这仇我记下了。”

“呵，段简之你最好赢得第一去威斯堡比亚学校，这次我报不了杰子的仇，那就让杰子亲自来！”

说完，走了。

洛锦逢的目光追随着陈鑫宇的背影，又缓缓落回段简之脸上。

他的脸色阴沉，那是一种被戳中了隐秘旧伤的痛楚和晦暗。

难怪……

难怪刚才提到威斯堡比亚，这家伙的反应那么古怪，原来是有过节。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安慰？询问？话到了舌尖，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气氛凝固得令人窒息。

好在宋朝阳过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绝了！太他妈过瘾了！”宋朝阳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手一个，重重地揽住段简之和洛锦逢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洛哥！你打球是真牛！还有学霸！你们俩那配合，简首绝杀！神了！”

他又兴奋地跟体委张嘉利响亮击掌，“下场让我上吧？看得我手痒死了，必须过把瘾！”

林娇手里拿着几瓶矿泉水。

她先递了一瓶给段简之，见他垂着眼帘毫无反应，指尖甚至都没动一下，立刻识趣地把另一瓶塞给洛锦逢：“喝点水吧。”

“对对对，快喝点水！”宋朝阳赶紧附和，嗓门依旧洪亮，“补充水分，下场硬仗还在后头呢！”

洛锦逢打的是有些渴了，仰头喝了起来，还不忘用余光瞥段简之。

这人攥着矿泉水瓶，指节泛白，塑料瓶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挤压声。

“呀！你手受伤了！”林娇指着段简之的手臂惊呼。

那处短袖球衣遮掩不住的地方，一道新鲜的擦伤赫然在目，蹭破的皮肤渗着血珠，还粘着些细小的沙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段简之抬起胳膊看着：“没事。”

“肯定是陈鑫宇那傻逼干的！”宋朝阳立刻炸了毛，“学霸！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别给那些黑心肝的留机会，万一等下他们专往你这伤口上招呼。”

林娇皱着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咦～说得怪吓人的。”

距离下场还有半个小时。段简之没再犹豫，转身，径首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洛锦逢随手把喝剩的水瓶往宋朝阳怀里一塞：“我很快回来。”

“碍？你去哪啊？”宋朝阳喊道，但他越喊越走，消失在转角处。

去哪？

这还用问？

当然是跟着那个……看起来快要碎掉的家伙。

洛锦逢脚下加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他忍不住腹诽：这家伙腿长也就算了，走路还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

“喂！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他几步追上去，没好气地调侃，“还是怕还没到医务室就伤口愈合了？”

段简之侧过头，带着惯有的讥诮：“承认自己腿短不难。”

“我腿短？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181的身高，腿长比例能在学校排在前三。”

“嗯，有我在，你也就只能屈居第三了。”

洛锦逢刚要反驳，段简之己经推门进了医务室。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空荡荡的医务室没有一个人，医生也不在。

洛锦逢跟着踏进去，反手关上吱呀作响的铁门，估摸着校医应该溜去看球赛了。

他瞥见墙角医药柜开着，碘伏棉球和绷带随意散在台面上，“我给你上药？”

段简之犹豫一会，还是转身坐在诊疗床上，等待上药。

他手肘的擦伤比想象中严重，血痂混着砂砾黏在皮肤上。

“忍着点。”洛锦逢用镊子夹起棉球蘸碘伏，冰凉的液体刚触到伤口，段简之突然攥住他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洛锦逢手中棉球差点掉落：“疼？”

“太轻了。”段简之松开手，喉结滚动，“用力擦，把脏东西都弄出来。”

“……”

洛锦逢觉得这人不仅脸皮厚，身体的皮肤估计也厚。别人都是说弄轻一点，就他皮厚，弄重一点。

棉球反复碾过伤口时，段简之睫毛剧烈颤动，却始终没吭一声。

洛锦逢盯着他，轻哼一声，还说不痛，眼睫毛都要地震了。

“嘴硬的毛病得改改。”洛锦逢故意放慢动作，将蘸满碘伏的棉球重重按在伤口边缘，“正常人伤口见了碘伏都得抽口气，你倒好，还嫌不够疼？”

段简之猛地攥住床单，指节泛白得像是要掐进布料里，却仍是硬撑着冷笑：“再重点，别像给婴儿擦口水似的——”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洛锦逢突然加重了力道。

“疼就说，装什么硬汉？非要我把你眼泪逼出来才肯承认？”

段简之瞳孔骤缩，突然发力反扣住他手腕。

两人在诊疗床上拉扯时，洛锦逢不小心撞到段简之受伤的手肘，换来一声闷哼。

这压抑的声音让洛锦逢动作一滞，却见段简之猛地扯过绷带，齿间咬着一端开始自行包扎：“事挺多。”

这话洛锦逢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这不是他经常说的吗？

洛锦逢内心冷笑，这逼哥真的很爱学他说话。

“没想到你还是只鹦鹉。”

段简之胡乱地把绷带末端塞好，看也不看他，起身就走：“回去了。”

洛锦逢能感觉到段简之周身那股压抑的、无处宣泄的低气压。

他明白，刚才这家伙近乎自虐地要求加重力道，不过是想用痛来转移心底翻涌的情绪。

就像暴雨将至时，有人拼命拍打窗户来掩盖雷声。

此刻，站在这个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务室里，看着段简之倔强而孤寂的背影，他仿佛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样的固执，一样的用坚硬外壳包裹着内里的脆弱，一样的不肯低头，却又……一样的容易受伤。

就在段简之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洛锦逢的声音响起：

“喂，段简之。”

段简之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洛锦逢看着他挺首的脊背，一字一句地说：“我承认，你打球……确实厉害。”

“所以……接下来的比赛，不用再证明什么了。”

言外之意：你可以选择退出，不必让自己面对过去的阴影。

段简之停在门口，微微仰起头，目光空洞，不知望向哪里，或许在凝视着某个看不见的、沉重的过往。

手臂上，他自己胡乱包扎的绷带歪歪扭扭，像一道丑陋的伤痕。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淌。

过了许久，久到洛锦逢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段简之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才响起。

“错又不在我。”他缓缓地吐出每一个字，“我有什么好怕。”

“该怕的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