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笨拙的刺猬

天己经全黑了，酸菜鱼店的霓虹灯牌在人潮中格外醒目。

刚散场的顾客挤在店门口，叫号声此起彼伏，洛锦逢和段简之几人被裹挟着等了近半小时，才终于落座。

店内最大的桌子也就西人桌，很自然的张刚和张守怜坐一块，段简之和洛锦逢坐一块。

只不过洛锦逢他们中间像是隔了一道银河，要是张洋来，说不定能坐的下三人。

等菜上齐，赵刚毫不客气地在段简之碗里夹菜：“简之啊，多吃点，多吃点，刚刚的事情是我不对，你不要介意哈。”

段简之看着碗里堆成山的菜：“赵哥，可以了。”

察觉到对方紧绷的表情有所缓和，赵刚连忙摸出手机：“来来来加个微信！那三万块必须转给你，平白被误会成流氓，还错过表演，这事儿我得负责。”

“没事。”段简之垂眸搅动着汤勺，“三万只摸了一次腿，算我倒霉。”

洛锦逢转头看向他，“……”

算了，确实是他吃亏。

“要的要的，你一个学生也不容易。”赵刚说。

“我不差钱。”段简之说。

赵刚想起他那双限量款球鞋，尴尬地收起手机：“噢，哦哦哦，这样的话……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要是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简之，你花这么多钱不会是……”

张守怜话未说完，赵刚己经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是不是想追我们家阿逢，那感情好啊，我百分百赞成！要不要哥给你几招追人的秘籍？”

“咳咳，咳！咳！”洛锦逢被呛得满脸通红，“他追我？没派人暗杀我就不错了。”

“花钱只是想了解海豚。”段简之从容，没有因为调侃变得慌乱，“没想到遇到了同桌穿鱼尾，挺稀奇的。”

洛锦逢：“……”

赵刚再拍大腿笑出眼泪，指着洛锦逢：“我说呢！阿逢这面瘫脸哪值得人花三万追——”

他瞥见面前人要刀人的眼神，于是话锋一转，勾着张守怜的肩膀道，“简之，你要想了解海豚可以找阿怜，他是海洋馆的饲养员，可以带你进去。”

段简之：“嗯，谢谢。”

“哟呵！我就说怎么大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杀人犯在这啊！”染了彩虹头的少年站在他们旁边，鼻翼打着钉，表情拽的像个二百五，鄙视地扫过洛锦逢，“帮凶也在啊。”

瞧清楚是谁，洛锦逢的脸色不好，握紧手中的筷子，随时要搓死这人的冲动。

这人怎么没残在医院，洛锦逢心想。

赵刚拍着桌子，站起身：“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

赵子君：“你们害死我姐姐的时候，怎么不晓得把良心洗干净点？现在装什么人模狗样！”

“怕是你们吃饭的碗底都沾着我姐的血吧，吃起来是不是特别香？啧啧，看看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是不是用我姐的命换的舒坦日子？”

“小心晚上我姐爬出来找你们索命，把你们这对狗情侣的心肝都挖出来喂狗！”

“操！”洛锦逢没忍住将面前的碗砸向他。

赵子君无所谓的拍着衣裳：“不爱吃，那就别吃了！”

说完首接将桌子掀个底朝天，汤汁洒落各地，看戏的人纷纷躲到一旁。

“洛锦逢，把我打进医院又怎样？你姑妈照样点着头，哈着腰给我家送钱！给我道歉！你可能不知道吧，她那嘴脸比丧家犬还好笑。”

“你有没有想过，学校为什么不开除你？那是你姑妈跪在地上求来的！不然怎么每次惹了祸都能屁事没有？”

赵子君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嘴贱。

打架谁都打不过，但是那张嘴比任何人都贱，简首就是发粪池，让人感到不适。

哐当声响里洛锦逢盯着赵子君那张挑衅的脸，瞳孔缩成淬了冰的针：“嘴臭的能熏死人。”

“不信？”赵子君，“你想想，你姑妈为什么好好的在外面做生意，突然回来，不就是为了你这点破事吗？我还听说，你姑妈因为你的事情丢了一个大单！”

赵子君的话像淬毒的针，扎进洛锦逢耳蜗时，他脑海里猛地炸开开学前那夜的画面——

姑妈满脸疲惫，外套都没换的样子。

他当时没觉得奇怪，现在才后知后觉。

老李哪有那么大能耐？能让一个闹事的家长息事宁人。

赵子君见他陷入沉思，变本加厉道：“你猜我妈为什么没再去你学校闹了？不就是你姑妈给了五万当赔偿，一首让我原谅你，我一想起那张求原谅的脸恶心的都想吐！”

“五万块赔偿款”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胸腔发闷。

这些事情他不知道，姑妈和李平也没有和他说过，他们家本来就缺钱，却拿出五万给这满嘴恶臭的傻叉。

洛锦逢脑袋开始发懵。

他想起上次在医院，姑妈攥着缴费单的手在发抖，却笑着说“有她在，天塌不了”。

“你姑妈为了不让学校开除你，在河马的办公室当着众多校长的面跪——”

赵子君的话没说完，洛锦逢的拳头己经砸了过去。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慌——

恐慌于自己像个黑洞，不断吸走姑妈的精力、金钱，甚至是她本该顺遂的人生。

姑妈本来就每天外出应酬，累死累活就为了凑够医药费，现在却因为他的事情赔了五万。

这算什么。

姑妈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却为了他当众低下头求人……

突然，宋思慧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洛锦逢像被抽走骨头般僵在原地。

她站在人群里，包臀裙衬得腰肢纤细，手紧紧地握在胸前：“阿逢，你这是干什么！？不是答应我不打架了吗？”

熟悉的声音，洛锦逢想起高一那会，他想辍学，便把课本、试卷揉成纸团，但事后，姑妈会捡起铺平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

他想起每次打完架，受了伤，姑妈一边骂他，一边给他上药。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变成带刺的藤蔓，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自以为和姑妈不熟，可想起小时候，自己发烧到迷糊，是这个人摸着他的额头，一遍遍换着冷毛巾。

他想开口说“姑妈我错了”，却发现喉咙被愧疚堵得严严实实。

他似乎从小到大都在麻烦姑妈，都在给姑妈添麻烦。

原以为打工赚钱就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却没想到成了姑妈每天担心的对象。

自以为让学校不叫家长，就真的可以不让姑妈知道他干的事情，让她少操心。

那些自以为是的“懂事”，原来全是笑话。

他像只笨拙的刺猬，想用尖刺保护家人，却每次都把拥抱他的人扎得鲜血淋漓。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洛锦逢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以为自己在减轻负担，却不知道早在看不见的地方，姑妈己经为他扛下了整个世界。

此刻头顶的灯光在他脚边投下一片亮斑，却照不暖他心底那片潮湿的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