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既然都不愿意开口，那就永远别和好了

太宗朝有秦王苏淮，高祖次子，帝之胞弟也。生而贵胄，形貌昳丽，身长八尺，肤若凝脂，剑眉星目，顾盼神飞。然性异于常王，不慕权柄，独好诗赋，耽于山水，寄情花木，时人谓之皇室逸才。

王尝微服游历，乐民间之无拘。尝闻泰山日出之胜，夜半启程，披星戴月，攀危崖，涉幽谷，神色自若。及登顶，见云海翻涌，赤轮乍现，金光万道，王伫立良久，目眩神迷，疲惫尽消。又闻昙花一现之美，守夜达旦，静待花开。当是时，月华如水，昙英渐展，王屏息凝神，叹造化之神奇，此景深镌于心。

一日，观牡丹之雍容，叹其华贵；见莲花之高洁，慕其清雅。忽生奇想，欲寻如花之佳人。遂往扬州，览碧水芙蕖，睹江南娇娥，罗裙轻扬，油纸伞斜，烟雨朦胧间，尽显婉约之态。后遍历西方，北见女子之豪爽，西睹佳人之奔放，南遇娇娥之灵秀，皆各具风情，王一一记之。

归而绘《百花图》，图中百花争艳，旁配佳人，或婉约，或豪爽，皆依花之神韵而描。末页绘牡丹，王未尝见相称之美人，乃凭臆想，勾勒国色，题曰 “唯有牡丹真国色”，满纸浪漫，皆其襟怀写照。

王亦好杂学，精算术，研占卜，穷究天文地理，常与方士论道，探天地之奥，索人生之理。其一生洒脱不羁，遍历山河，尝至塞外，观异域之俗；远涉罗斯、法兰西，览万里风光。虽贵为亲王，然自谓天下至幸之人，唯叹人生苦短，未竟环游之愿。

然王之内闱，另有隐情。王妃沈卿之薨后，其墓中亦有刻石，言：“苏淮，君之生平，宛若谪仙，逍遥世间，纵意所如。而妾呢？操持王府，抚育子女，长女抱恙，君漠不关心；长子成长，经年难见君面。侍奉尊长，夙兴夜寐，其中苦楚，君安知？那年君归，妾本欲倾诉衷肠，孰料君惟以《百花图》相告，兴致勃勃，滔滔不绝。那一刻，妾心若死灰，不知守此空闺，意义何在？为全天家颜面，妾与君人前作鹣鲽情深之态，然其中辛酸，谁人知晓？忆往昔，君娶妾时，山盟海誓犹在耳畔。妾诞下长子后，母后教诲君，言妾为君家传嗣，君恩义难偿。彼时两情相悦，妾自谓天下最幸，虽太子妃亦不能及。而今，相对无言，惟余失望。昔日龃龉，各有其由，各有其苦，罢了！妾不怨君，惟愿来世，不复相见！”

后世考古之士，启王陵墓，见《百花图》及手稿，皆称稀世之珍。又有石碑立于墓室前，文曰：“父皇尝言，后世必有寻秘者至，吾候之久矣。诸君既临，虽隔千秋，亦若故交。吾诞于帝室，放浪形骸，游戏人间。于王妃，愧甚，未得合葬，九泉之下，无颜以对。吾此生传奇，富甲天下而不萦于心，结交西海豪杰，尝遍九州珍果，游异域，览殊俗，虽至罗斯、法兰西，犹憾未至天涯。惜乎！寿数有尽，未穷寰宇之妙。” 碑末刻狂语：“貌不及吾者，毋入！” 其疏狂之态，跃然石上。千载之下，读其文，犹见王之风姿，亦叹王妃之凄苦也。

太宗朝秦王苏淮的王妃，沈卿。

沈卿出身名门，自幼饱读诗书，才情出众，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贤淑的气质。在那个时代，女子并非没有追求才情的空间，只是她们往往被家庭责任深深束缚。沈卿自小接受的教育，便将 “相夫教子、操持内宅” 的观念，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骨髓。那时的她，虽有着对自由与远方的憧憬，却也只能将这些念想，悄悄藏在心底。

命运的齿轮在她与秦王苏淮相遇的那一刻开始转动。洛水之滨，春日繁花似锦，二人偶然邂逅。秦王被她的才情与美貌所吸引，而沈卿也为秦王的风度翩翩所倾心。诗词唱和间，情愫悄然滋生。大婚之时，百辆华车迎娶，十里红妆铺就，这场盛大的婚礼，让无数女子艳羡，她也以为自己就此寻得了一生的幸福。新婚夜，秦王执她的手许下共赏人间西时的诺言，那时二人同榻而眠，情意绵绵，沈卿眼中满是柔情，心中笃定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然而，现实的重担很快压了下来。秦王生性洒脱，向往自由，醉心于游历西方、探索天地。婚后不久，秦王便一心想要踏上旅途，去追寻诗与远方。他曾问沈卿：“愿与吾同往乎？” 沈卿心中虽有千万个愿意，可一转念，她的公公婆婆乃是当今皇帝苏绣明与皇后李时瑾，王府诸事需她操持，皇室颜面更需她维护，子女尚在成长，一大家子的内务无人操持又如何是好？自小所受的教育，身为王妃的责任，都在她耳边低语，提醒着她不能任性。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渴望，婉拒秦王。

而秦王苏淮却满心困惑，他大大咧咧的性格，让他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想去，为什么不愿意陪我一起去？你心中有苦衷，为何不说出来？在他看来，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便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可他哪里懂得，沈卿将心思深藏，是源于骨子里的矜持与身为王妃的责任。

从此，沈卿只能独守王府，将自己困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在王府的日子里，她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她虽没有传统意义上居于王府中路的公婆需要侍奉，却要时刻顾虑皇帝皇后的威严与皇室颜面。她亲自教导子女，即便一身荣华富贵，也不愿假他人之手。长女染病，她衣不解带地守候在旁，焦急地修书让秦王归来，可秦王却沉醉于塞外风光，未能及时返家；长子求学，渴望得到父亲的指导与关爱，却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秦王几面。沈卿只能独自扛起教导孩子的重担，看着孩子眼中对父爱的渴望，她的心中满是苦涩。王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也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她如同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日夜操劳。即便内心满是委屈，为了照顾天家颜面，她从未向皇帝皇后诉说这些苦楚，只能在外人面前，甚至在皇家人面前，都装出一副万事顺遂的样子。

好不容易盼到秦王游历归来，沈卿满心期待能向他倾诉这些年的委屈与思念，可秦王却只顾着兴奋地向她展示《百花图》，滔滔不绝地讲述各地的见闻。那一刻，沈卿的心彻底凉了。她为这个家付出了所有，耗尽了心血，却换不来秦王的一丝理解与关怀。为了维护皇室的颜面，夫妻二人还得在外人面前装作恩爱和睦，可私下里，曾经同床共枕的亲密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失望与沉默。

两人只有在曾经尚未婚配之时，都无所顾忌，自可以将爱好诉说衷肠。那时的他们，吟诗作画，畅谈理想，没有身份的束缚，没有责任的重压。可婚后，一个大大咧咧，依旧向往着无拘无束的生活；一个心思深沉，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担，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越拉越远。

岁月的流逝，带走了沈卿的青春与热情，留下的只有满心的疲惫与伤痛。她的才情，被王府的琐事渐渐消磨；她的情感，在孤独与等待中逐渐枯萎。最后，沈卿在墓中刻下 “妾不怨君，惟愿来世，不复相见”，这短短数语，饱含了多少无奈与心酸，又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委屈。

而在秦王墓中，考古人员发现的《百花图》里，藏着一个令人动容的秘密。在百花图的最后，除了雍容华贵的牡丹，还夹着一幅单独的画像 —— 画中正是沈卿，以写实之笔勾勒出她的绝美之姿，一颦一笑，栩栩如生。画像之上，秦王题字：“此生不负山河唯负卿，我也无颜面见你，死后就不葬在一起了。如果真的有来世，不要再相见了。” 寥寥数语，道尽了秦王心中的悔恨与无奈。原来，他并非对沈卿的深情毫无感知，只是生性不羁的他，终究无法停下追逐自由的脚步，只能在岁月的沉淀中，将这份愧疚与思念，化作笔下的画像与文字。

沈卿的一生，是封建礼教下无数女子的缩影。她们有着自己的才情与梦想，却因家庭责任与传统教育的束缚，将一生都交付出去，被困在深宅大院中，得不到应有的回应与尊重。而她与秦王之间，从同榻而眠的恩爱，到死后未能合葬的遗憾，更是让人唏嘘不己。她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古代女子的无奈与悲哀，也让我们对那个时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