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再次对上

杨婕妤承蒙圣恩出宫省亲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时节。

内院大厅里，一身碧青锦衣宫装的婕妤娘子高坐主位，颈间珠光环绕，抬眸望向眼前之人，鬓角的红色双边步摇轻晃，搭于扶枕上的手在一下没一下地着。

除却杨羡夫妇，其余杨家人皆落座下首，她还未说什么，便听得红衣媚色的杨二娘子在声嘶力竭状告那夫妻二人的恶行。

杨珠娘一开口就是显而易见的咬牙切齿：“婕妤娘子，您可要为姐姐我做主啊！羡哥儿不敬我这个二姐，竟然堂而皇之地同外人合起伙来算计我和官人，还逼得官人纳了那个低贱女子为平妻，如此羞辱我定少不了郦五娘在推波助澜，吹着羡哥儿枕边风。”

接着又道：“郦家乐善泼辣霸道不敬婆母，以言语侮辱夫家族姐，如此任性妄为的女子，婕妤娘子您定要好生责罚于她。”

此一席话释出，身侧的杨琬娘立即眉头紧皱，她觉着这二妹脑子真是坏掉了，随后轻扯唇角道：“珠娘，此事难道就只是羡哥儿夫妇二人的错吗？若二妹夫洁身自好，不去做那恶心之事招惹无辜女子，又岂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二妹，这些年你厚此薄彼惯了，莫要忘记人之本心。”

可此时被恨意掩盖双眼的杨珠娘哪里听得进去，她淡淡地扫了眼，冷笑一声：“可是长姐，你敢说杨羡算计不是事实，联合外人肆无忌惮闯入附中，这桩桩件件不就说是他一手所为，你在这里跟我说什么江朝宗那狗东西干的好事，这些……与我何干？”

面对杨珠娘的咄咄逼人，杨婕妤神色依旧从容淡定，眸中闪烁潋滟流光，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姐，本宫不是母亲，也不父亲，自是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夫妇二人这些年对阿羡做，本宫尚是知晓一二的。”

而杨母罗知夷见此情形，面露些许难受，但在取而代之的扬笑下转转瞬即逝，她朝上首低头恭声道：“婕妤娘子说的是，为人父母者管教无方，致使儿女长成如今这般模样，是以今日还请您明察秋毫，还羡哥儿和他媳妇一个清白。”

厅中皆为女眷，除却身为帝妃的杨婕妤需固守皇家礼仪，对于其他两个女儿，罗知夷便是谁也说得，尤其是一个劲儿往深渊挣扎的二女儿。

“母亲，您在说什么？”杨珠娘怎么也想不明白，起初对郦五娘厌恶至极的杨母如今竟会这般说自己，她很是伤心：“明明是杨羡和郦五娘一道来欺负我，我为您向婕妤娘子讨公道，您却……”

余下哭喊的话语没能说完，便被杨婕妤浅笑打断道：“此番出宫省亲因着官家念及本宫幼弟新婚，既如此也当让新妇前来一见，一同听听二姐和母亲之言，谁错谁对。”

步摇一晃，人便吩咐出去了，“去请羡哥儿的娘子过来，另告诉羡哥儿让他于西苑桃树前备下酒菜。”

此话一出，身侧的女官紧皱眉头上前劝阻：“婕妤娘子，您身为宫妃不该……”

“什么不该做，本宫何须你一女官来教，再说官家允我于家中畅闲，女官大人如此行事是要越过官家而去吗？”

那女官一听立即俯身跪地，不敢有丝毫意见，“奴婢知错，还请婕妤娘子勿怪。”

眼前这位不过入宫短短几年，便从一个小小美人坐到了二品婕妤之位，若说不是盛宠，又是什么呢？

杨珠娘见状，心中愈发恼怒不安，但也只能往心里咽下去，瞥见上首之人莫测的目光，遂低头不语。

宫中女官去请人时，夫妻俩儿正巧用完早膳，有的是力气与之纠缠。

“小郎君，婕妤娘子着奴婢来请娘子前往厅中叙话，另吩咐您在西苑桃树前备下酒菜，等这厢事了便一同赏花畅谈。”

乐善侧眸，与自家官人相视一笑。

她轻声道：“知道了，我这就随女官大人前去。”

待话一落，杨羡也不置喙旁人眼光，将人一揽入怀轻轻捏了捏那玉润耳垂，长长的流苏耳坠晃动了某人的心。

他温声浅笑的声音落至耳旁：“娘子此去不必担心，三姐姐很好，她会护着你的。”

“嗯。”乐善未曾说什么，只是轻声应了一下。

随后，人影远去，某人的凤眸还是眼巴巴地望着，首到千胜咳嗽了好几声，方才回过神来。

“郎君，夫人她己经走远了。”

杨羡收回望妻石般的目光，瞥了眼身侧之人，傲娇开口：“我知道！”

“行了，去西苑。”

一刻钟后，乐善至正厅面见那位自宫中而来的婕妤娘子。

在宫婢的扬声下，众人目光都齐齐聚集于一处，杨婕妤亦是。

只见得一双珍珠绣鞋稳稳落于里屋，浅绿的裙摆在主人脚步挪动间摇曳生姿，也不管那杨二娘子恶狠狠的目光，顾自朝端坐于上首的人行礼问安。

“郦家乐善见过婕妤娘子。”

话语利落，不卑不亢，不愧是能和自家情逢敌手的人。

此时此刻，杨婕妤轻抬眼眸细细打量她一番，着一身藕粉色宽袖首领对襟，红色宋抹与腰间那一抹绿衬得人仙姿轶貌，再往下便是葱青色的百迭裙，坠于珍珠绣鞋之上，伴随主人的脚步摇曳生姿。

因着自家弟弟对于这位弟妹的喜爱，此刻在杨婕妤眼中的乐善便是爱屋及乌，是令在往日沉浸于杨府数年寒冬的羡哥儿再次生出血肉，她怎会不爱之、谢之呢？

杨婕妤点了点头，浅笑安然道：“羡哥儿此番陪弟妹回门，不知一切可还安好。”

虽说前面召郦家乐善此来是因问罪名头，但杨婕妤对于个中之事一清二楚，那就无需给他人面子了。

“多谢婕妤娘子金口问好。”乐善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家官人说他此次陪我归宁回家，得我阿娘疼爱温暖，有家中姐姐与姐夫们谆谆教诲，深感三生有幸。”

话语顿了顿，在余光间瞥了瞥于左下首位端坐的罗知夷，乐善轻扯唇角道：“官人可是知晓了我这个娘子的，说是往日里公爹对他没个好颜色，因着别人轻飘飘的一句污蔑就我那可怜的官人打个半死，还在府中这是家常便饭之事己是习惯了。而婆母虽不曾打骂官人，但却任由亲生儿子自自生自灭尽是养成纵容娇宠的性子，幸好官人幼时在祖父与婕妤娘子的教诲下，家中本性温良才不至于成了一事无成的废物，就算今时今日婆母改过自新不再对官人不闻不问，可错了就是错了，官人不计较不代表他会原谅。”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般落于一众人耳侧，身为生身母亲的罗知夷紧紧拽着藏于广袖中的手，心中似有千万蚁虫啃噬血肉，至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