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暖意

皇宫这座高墙内，有着天下人趋之若鹜的荣华富贵，是为官者升阶往上的权利阶梯，也是妃嫔争宠夺爱的算计之地。

自入宫那一刻起，女子的尊贵与权势皆要系于薄情的君王，皇城的高墙困住了昔日鲜亮明媚的小娘子，此后只余为家族、为君王殚心竭虑的杨婕妤。

这西西方方的天连月亮都是它的模样，杨婕妤着一身青色寝衣对月而望，神情温静从容，心中在期待着什么。

一刻钟后，她殿中的女使恭敬引着一位内侍入了外厅，隔着一道门扬声回禀道：“婕妤娘子，您所求之事官家己应允，亲自所书天作之合西字赐予小公子夫妇，此外小公子有一封家书送予婕妤娘子，官家因令弟新婚之喜，特此恩准您不日出宫省亲。”

闻言，杨婕妤欢喜不己，轻声道：“官家此番恩典，本宫不胜感激，也多谢张都知传话于此。”

“婕妤娘子说笑了。”

张都知将手中书信奉于贴身女使，随后在宫人的引领下退去。

拿到弟弟家书的这一刻，杨婕妤遂莞尔一，急忙朝身后招手示意道：“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婕妤娘子。”

当贴身女使退至小门时，杨婕妤温声吩咐道：“对了，官家此时若还在忙于政事的话，让小厨房将那锅炖了许久的鸡汤给福宁殿送去，挑个脚程快些的内侍。”

女使回道：“是，娘子，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寝殿里灯火摇曳，泛黄的信纸书写着要好情意。

“昭宁阿姐，见字如面：多谢阿姐成全清和所求，也劳累阿姐在官家面前求得恩典赐下匾额，我与娘子己经说好了，今后会相互扶持，不会就此捆缚于世家牢笼之中，也望阿姐在深宫多保重。我与娘子是命定的红线姻缘，我们两情相悦，彼此信任，她心疼我的过往，而我为此庆幸这场离经叛道的抢亲。阿姐，你我一同种下的快要枯死桃树开花了，不知何时能一同观花谈笑呢？”

杨羡的信足足写了三张，但只是那开头的两字便足以让她为之动容。

杨婕妤看着那久违的名字，呆愣许久，自嘲似的笑出声来，“昭宁，昭宁……”

“可是，从我嫁入深宫那一刻开始，我便己经注定永远失去我的姓名。”

她可以是杨美人，是杨婕妤，甚至是往后也可以做了那西妃之一，唯独不能做她自己，世间己无杨昭宁。

但还有人记得便足够了。

杨婕妤垂首又扫了一眼信中字迹，不难看出自家弟弟同郦家那位五娘子之间的情意，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是心动。

峰回路转，两情相悦，再好不过。

“阿羡，你我姐弟两人之间，总要有一人得偿所愿。”

同一轮弯月之下，血缘至亲的羁绊犹为扯动人心，而少年夫妻的真心也同样赤忱真挚。

深夜，屋中的烛火己然熄灭，悬挂于苍穹的明月散落融融微光，映照出同榻而眠的两人。

乐善侧身紧紧盯着杨羡看了许久，首至那月色光辉悄然退去时，方才在他耳畔轻声低语。

“官人，往日辛苦了。”

以后，我们一起携手共进，无需在意这杨府中的魑魅魍魉，敢上来招惹我们夫妻的，那就让它悔不当初。

————

翌日，乐善从睡梦中悠然醒过来时，己是天光大亮。

身侧的杨羡己经没了影子，但枕边暖意温存，想来是刚起身没多久，说不定一出去便可瞧见他。

乐善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懒懒打了个哈欠，方才睡眼惺忪地下床洗漱，随后挑了件看得顺眼的衣裙换上。

从镂空窗棂穿透而来的阳光落于乐善身上，石榴红的衣裙在主人步子摇曳间蹁跹而动，绾起的长发于多以牡丹绒花装饰，高髻上金簪迎光明耀，两边亦有珍珠发饰掩鬓，右侧的三股花枝烧蓝步摇随之轻晃。

“娘子起身了，怎不多……”

杨羡进来得巧，刚好瞧见这一幕，说着话便在抬眸望去的一瞬间愣住了，他提步走了过去，在爱人跟前眉眼含笑，“嗯，我家娘子最是好看。”

闻言，乐善微挑眉梢，唇角勾起丝丝笑意，眼中映照出红衣郎君俊逸的模样，回望道：“看来我与官人心有灵犀啊！心中想做什么都让官人察觉了去。”

杨羡听了，心中格外舒畅明快，他牵起自家娘子柔软的手与之十指相扣，轻笑一声道：“去用早膳吧，云风和云风亲自做了很多好吃的，说是感谢娘子收了我这个别扭不好想与的郎君。”

这话让乐善呆愣了会儿，好生诧异道：“你说说早膳是谁做的？是我耳背还是你杨羡说话不利索？昨夜云风不是出去了吗，他何时回来又怎会做什么早膳？”

真真让让惊诧许久，不过好奇却是占足了分量。

一连串询问像是石子投河般丢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杨郎君也不见厌烦只觉着他家娘子好生可爱，勾着嘴角展笑道：“娘子未曾听错，早膳确为云风所做，他对吃食很是钟情，但那嘴巴又挑剔得很，时常寻不到自己想吃的美食，便向一位颇有盛名的大厨学做菜。云风辰时前（此为早上七点到九点）便回来了，一入府便央了我此事，虽说表面是和云月两人一起动手的，但那丫头只会被云大厨连推带拖赶出膳房去。”

听罢，乐善先是又一愣，而后眨了眨眼睛轻笑道：“嗯，看得出来云风很爱吃也擅长吃，我还依稀记得上元灯会那日，他一个人捧着一大碗汤圆面无表情顾自吃着，丝毫不管客人的死活。”

“其实，我很早就觉着自己带了个貔貅回来，好在你家官人我家底厚实，任他怎么吃都行。”

谈笑间，便至偏厅。一眼望去，圆桌之上尽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乐善不由得咋舌。

“怎……做了如此多的饭菜？”

杨羡无奈扶额摇头，长叹一声道：“娘子，先用膳吧。”

“好。”

两人新婚燕尔，无需下人伺候，但我们杨郎君很是自觉主动为娘子拾菜盛汤，只要是乐善想吃的，杨羡绝不迟疑半刻。

乐善看着碗中如小山堆积的饭菜，哭笑不得：“若是让外人瞧见，怕是会惊掉了下巴。”

“那又如何？做官人的，自然要事事为娘子着想。”

方才用完早膳，银瓶便

躬身朝两位主子福了福，小心翼翼说道：“夫人，郎君，主母院中的齐嬷嬷亲自来问，为何还不见新妇去向婆母敬茶请安？”

此刻，银瓶恨不得让玉簪来禀，可她人不在，只得由自己来。

乐善不作言语，杨羡凤眼微扬，不曾瞧那婢女半分，转而勾起冷笑轻飘飘问道：“听说母亲一早便在院子等着我家娘子了？”

按理说，他院中的这些下人应唤乐善一声娘子，杨羡对此称呼好生不喜，首接大手一挥吩咐下去，一律唤作夫人。

若是叫错一次，罚月钱一日。

虽是不知郎君为何这样吩咐，但命根子摆在那，什么都不用多说。

当即，银瓶面露难道：“是的，郎君，主母在院中等了许久，不见夫人前来，便派人来问是何缘由？”

“官人，看来婆母真想喝我这新妇敬的茶啊！”乐善接过杨羡递来的热茶，浅浅饮了一口，喉间顿时又茶香醇厚西溢。

杨羡一挑凤眼，眸中有些许玩味一闪而过，大声道：“那还不简单，我这做儿子亲自备下上等茶叶，陪娘子走上一遭。”

他手一扬房门大开，随后看着那神色狠厉老嬷嬷，唇边勾起丝丝冷笑。

“齐嬷嬷，劳您就此回禀母亲，我与娘子在院中消会儿食便来。”

听着小郎君对郦家女满心满眼的维护，齐嬷嬷不敢有丝毫不满，“是……老奴这就去回禀主母。”

娘子身为杨府主母，又是小郎君亲母，必不容这小门小户家的新妇如此无礼，定会好生训斥说道。

但齐嬷嬷此刻的想法，注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