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呆滞徐崇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徐崇的双腿机械地向前迈动，每一步都踏在虚无之上，却仿佛能感受到大地的坚硬。

他的视线模糊，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水浸透的画卷，色彩褪去，只剩下灰白的轮廓。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熟悉得可怕的地方多久了。

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或者说，时间本身己经不存在。

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星辰流转，只有永恒的灰色笼罩一切。

更可怕的是，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飞鸟掠过天空，没有虫鸣萦绕耳畔，甚至连一株倔强的野草都没有从地缝中钻出。

“我到底在哪里？”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了无数次，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徐崇只能继续向前走，仿佛前方有什么在召唤他，又或者，只是因为停下就意味着彻底沉沦。

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方——神河蜿蜒如蛇，抚阳国的城墙巍峨耸立，乱华宫的金顶在阳光下闪烁，天宁大陆的广袤平原一望无际，永夜渊深不见底的黑暗，黄昏大陆被血色夕阳笼罩，神凶遗迹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最后是那片辽阔的神古草原。

这些地方本该相隔万里，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经过，但此刻却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现。

徐崇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讶。

即使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他的表情依然平静得可怕，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长生天……青龙……死亡……未来……”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盘旋，却无法组成有意义的句子。

他只记得自己落入了什么——「圣泉」？不，是「长生天的大手」。

这个意象如此鲜明，以至于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攫取时的恐惧。

此刻，他又回到了抚阳国的李家。小雨的家庭，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然而此刻，他的眼神空洞，没有丝毫波澜。

他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躯壳，机械地移动着脚步，连抬头看一眼这个曾经充满欢笑的家的意愿都没有。

“呆滞成了我现在的代名词。”徐崇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个认知并没有引起他任何情绪波动。

他己经失去了惊讶的能力，就像失去了疼痛感的人不会因为受伤而尖叫一样。

终于，在无尽的行走之后，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徐崇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周围的景象上——没有一丝绿色，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灰白的天空，灰白的土地，灰白的一切。这种绝对的死寂比任何恐怖景象都更令人窒息。

「这是孤独的感觉，比死亡更加可怕。」

这句话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像是一句来自另一个自己的警告。

徐崇下意识地环顾西周，仿佛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无尽的虚空。

记忆突然闪现——水。

他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水，虽然它不是活物，但水的存在至少证明这个世界还未完全脱离他认知的范围。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救命稻草，让他猛地转过身，朝着记忆中水源的方向走去。

“一定没有记错……李家是有水的。”他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这声音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证明他的发声器官还在工作。“我要洗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我现在清醒吗？”徐崇突然问自己，脚步却未停下。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很快得到了答案：“不清醒。”他立刻否定了自己，但随即又补充道：“我有点……疯了。”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徐崇试图描述这种状态，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无力。

他记得刚进入这里时，自己还是清醒的，能够思考，能够判断。但不知何时起，一切都变了。

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首往前走——这个想法本身就像是从外部植入他脑海中的指令。

“我还会说话吗？”这个问题让他停顿了一瞬。

随后，他下意识地开口，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才确认自己至少还保留着这项基本能力。

只是，没有对话的人，说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记忆的碎片突然涌现——青龙的样子，也就是他自己的样子；殷棱那张总是带着讥讽笑容的脸；罗辰沉思时的眉头紧锁……这些面孔如此鲜明，与眼前灰白的虚无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走了多久，徐崇再次停下脚步。他站在原地，脑中冒出一个看似简单却又难以回答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往前走？”

这个问题刚一出现，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于是，他像被某种力量驱使着，继续迈动双腿。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永恒。

终于，在无尽的灰白中，徐崇看到了那种透明质感的液体——水。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眼神中闪过一丝久违的波动。

没有欢呼，没有跳跃，只是略微加快了脚步，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走向圣坛般，来到那个池塘旁。

他没有立刻蹲下，而是警惕地抬头环顾西周。

这个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即使面对水源，他依然无法完全放松。

池塘中央有一座小桥连接两岸，这座桥的轮廓在他眼中异常熟悉。

“我和谁来过这里？”徐崇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答案很快浮现在他脑海中——小雨的模样。

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女孩，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她的笑声能驱散他心中所有的阴霾。

但只是一瞬间，小雨的样子就在他脑海中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

徐崇感到一阵尖锐的失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撕扯下来。

他努力想要回忆起更多细节——小雨的发型，她最喜欢穿的衣服，她说话时的习惯性动作——但无论他如何努力，记忆就像被橡皮擦过的纸，只留下模糊的痕迹。

“她彻底离开我了吗？”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刺痛，但即使是疼痛，也比这无尽的麻木要好。

徐崇蹲下身，先是用颤抖的手洗去手上厚厚的灰尘，然后捧起一捧水，送到嘴边。

清凉的水滑过干裂的嘴唇，带来一丝久违的舒适。

徐崇畅快地喝了几口，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无法笑出来——不是不想，而是忘记了如何控制面部肌肉来表达这种情绪。

下一秒，他猛地将脸埋入水中，让冰凉的水流冲刷自己的脸颊和眼睛。

许久没有被水净化过的皮肤顿时有了感觉——那种畅快，那种舒爽，仿佛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徐崇不想离开了。

他就坐在池塘边，感受着水汽蒸发带来的微弱凉意。

只要有水，不就足够了吗？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简单而执着。

夕阳的余晖（如果这里还有夕阳的话）洒在水面上，泛起微弱的光芒。

徐崇凝视着这闪烁的光点，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平静。

也许，在这个失去一切的世界里，这一池清水就是他最后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