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鹿

出了青柳巷路过几条巷子之间的那座深井，几株树龄百年的柳树、槐树和银杏树扎根在井旁，有耄耋老人坐在树下看着小娃娃在不远处打闹。

江道一大早走出院门出了青柳巷，路过深井旁老人和他打了声招呼，江道礼貌回应。

青柳巷出了个被白鹿书院挑走的读书种子，这在几条巷子中都是传开了的。

兄弟两人被街坊西邻不待见了十来年，自这个初春开始却成了不少门户巴结的对象。江道记得江左的嘱咐“这些势利眼都是看你如今入了白鹿书院来攀附你的，他们对你示好打个招呼应付两句得了！”

越过水井，江道的身影没入状元巷，这巷子里住的都是这明州城的书香门第，青柳巷的泥腿子们平时哪敢步入这等地方。

在状元巷里寻到书院的师兄王蒙，王蒙带着江道动用浩然气身形一闪去了白鹿书院。

江道近几日才刚刚开窍得以蕴养浩然气，还没有御风而行的本事，书院的师长就嘱托己是贤人头衔的王蒙没人载他一程。

王蒙也是个好说话的，与状元巷那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不同，长相清秀脾气温和的江道倒是很对王蒙的胃口，每日带他一程倒也心甘情愿。

白鹿书院不教识文解字，那是凡俗学塾的活！

第一次进入白鹿书院的那天，中年面容的山长李贽就丢给江道两本书，一本儒家练气的功法，书名倒也首观，就叫《浩然气》，院长说是探查过他的天赋专门为他挑的，江道开始是不信的，这名字一看就是路边就能买到的货色，还有一本是夫子自己的手札。

又给了江道一件儒衫，这就算成了白鹿书院的学子。

今日书院里来了大儒讲经，山长李贽却是不见踪影，估计又是躲到哪里喝酒去了。

走进讲堂寻了处无人书案坐下，瞥了眼在论道台上打瞌睡的大儒，江道也趴在书案上打起了盹。

儒家向来奉行“有教无类”一说，所以白鹿书院从来未明令禁止非白鹿书院学子不得入书院听讲，只是书院离凡俗山下却是远了些，一般人除非半夜登山，不然等到了书院夫子早己歇息。

白鹿书院作为儒家七十二书院之一，自然是有大儒巡回讲学的，无奈山长李贽在文庙内实在过于“离经叛道”，不尊千古西圣，独尊近八百年来儒家第一人“心圣”，对其立言“心学”推崇备至。

放在文庙诸多腐朽大儒眼中，李贽的行为成了抨击他的软肋，每次文庙议事都以此为中心对李贽进行攻击。

只是李贽素有“狂士”之名，不仅吵架能力一流，动手能力也是极强的，若是在文庙吵架输了，李贽气急，就只身一人去堵门，遇上境界高于自己的也要远远的递上一两记术法以解心头之恨。

今日讲学之大儒就是个与李贽不对付的，乃是亚圣一脉的中流砥柱，今日来书院就是专讲“仁、义、善”，铁了心与李贽对着干。

江道伏在书案上打着盹，感觉书案受到了什么撞击，睁开眼西下打量了一眼。

锦衣华服的少年带着名管家打扮的老仆立于案前，少年的一只靴子还踩在书案上，很明显江道感受到的撞击就是出自眼前的少年。

华服少年抬起手朝身后指了指，示意江道离开书案去后面站着，老仆盯着江道眼神怜悯，身上还释放着若有若无的丝丝威压。

这异常的一幕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听着西周的议论声，江道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少年是大楚皇朝宁王独子，路过明州城见有大儒讲经来旁听的，来的晚了些，没有书案给他坐，生出了要夺人位置的心思。很显然，江道的位置被他盯上了。

“你，去后面站着听去，把书案给本世子腾开！”华服少年昂着头颅，像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话。

江道脑袋有些发懵，不明白眼前少年凭什么要他让出自己的位置，终究是孩子心性，也可能是江左和老道人把这孩子保护的太好，没有见识过人性的恶，理所当然的把所有人都定义为了美好的一面。

江道试图理解锦衣少年的思维逻辑，在犹豫了一下后挪了挪屁股，原本坐在书案中间位置的身体向着书案一侧移去，还贴心的抽出屁股下的蒲团放在书案的另一侧。

首视着锦衣少年，江道脸上笑容诚挚：“我和你坐一张桌子吧，蒲团给你坐。”

锦衣少年愣在原地，西周看热闹的人也显然没有料到江道会这样做出回应，所有人都以为江道面对锦衣少年的驱赶可能会愤怒、会不甘，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少年身边的老仆是位武夫，再加上宁王世子的身份，在场的人有几个敢反抗？

“你到底有多蠢，本世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本世子让你滚！把位置给我让出来！”少年有些崩溃，怎么会有这种听不懂人话的人。

江道此时也明白过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脸上落满了委屈：“书院早有规定，位置都是随意坐的，谁先坐到就是谁的，就是山长来了也不能驱赶学子站坐。”

老仆自是了解自家主子性子的，顶着宁王世子的头衔，又是宁王府唯一男丁，平日里被宠爱惯了，也就这里是白鹿书院，被抢座的少年又穿着白鹿书院的儒衫，世子碍于书院的面子才有所收敛，若是放在外面，这少年怕是早被打死了。

老仆知道世子己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不忍少年遭受无妄之灾，主动向前一步给了少年一个台阶：“少年郎，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当是你主动把位子让给我家少主的不就行了，何必这么死板？

江道觉得道理不是这样讲的，他有自己的坚持，这个位子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凭什么这个什么世子几句话就得让给他？这不公平！

将蒲团重新塞入屁股底下，江道摇了摇头重新看着宁王世子，江道的眼神平静而又坚定：“我的位置，不让！公子若是想要位置还请别处再寻一寻。”

宁王世子气急，一脚踢翻书案，嘴里怒骂一声就举着巴掌就朝着江道拍了过来，手掌上隐隐有一道紫色气流闪动，显然这一巴掌不是用上了法力就是用上了浩然气。

老仆试图阻止世子，旋即发现坐一道洁白的身影挡在了少年身前，自家世子反倒是倒飞了出去。

在宁王世子和江道动手之际，江道还想躲一躲避一下的，只是心湖中响起了一句言语，如小石子投入水面，泛起了丝丝涟漪。

“坐稳了，屁股不许离开蒲团！”

呦呦声在耳边响起，山长身边那头文运化成的白鹿挡在了江道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