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相国寺（二）

“阿弥陀佛！”

不空向张漠微笑点头，然后冲那些泼皮无赖冷笑道：“你们当大相国寺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里闹事！”

几个泼皮无赖哈哈大笑，撸着袖子的那名泼皮看了一眼山羊胡子，见对方点头。不屑道：“大相国寺是什么地方？大相国寺不就是秃子们养小尼姑的地方吗？我们在这闹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没见怎么样。老秃驴，少管闲事，念你的……咦？！”

泼皮们疑惑地看着和张漠并肩站立的不空，这老秃驴是怎么过去的？难道会什么障眼法？

不空冲挡在寺门前的两个泼皮冷冷说道：“让开！”

几名泼皮无赖再次对望一眼，山羊胡子大声喊道：“兄弟们一起上，废了他们俩！”

泼皮们拔出刀子，叫嚷着向不空和张漠冲去。

不空无语地摇摇头，也没见他怎么动，那些泼皮无赖全部被一股气流掀翻在地。

不理会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泼皮无赖，不空拉起张漠往寺里走去。

走了十余丈远，终于听到了寺门外那些泼皮无赖的哀嚎声。张漠不解地问道：“他们在寺门口闹事，寺里的和尚们都不管吗？还有，大和尚刚才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下他们，免得这些人以后还来闹事。”

不空没有回答张漠的问题，他缓缓说道：

“自唐睿宗景云二年大相国寺重建，香火一首很旺盛。皇宋建都于汴梁，大相国寺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待到当今官家登基，不仅亲自赐封方丈，平日巡幸、祈祷、恭谢以至进士题名也多在此举行，大相国寺更是不得了，成为‘为国开堂’的皇家寺院。”

张漠安静地听着，虽然他不明白大和尚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讲这些。但他没有打断不空的话，反正可以学点知识，也没什么坏处。不空继续慢悠悠地说下去：

“在皇室和朝廷的支持下，大相国寺多次增修，成为全国最大的皇家寺院，占地七百余亩，寺内建筑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称得上‘金碧辉映，云霞失容’。全寺有六十西个禅院、律院，僧人万余人……”

大相国寺真的有一万多和尚！不但人数多，张漠发现路上遇到的，竟然有很多碧眼高鼻的胡僧。碧眼高鼻，张漠突然想到了于阗小公主李玉华，不知道她是回于阗了还是留在了东京汴梁。

发觉到张漠走神，不空放缓了脚步，悠悠问道：“明白了吧？”

“什么明白了？明白什么了？”张漠一头雾水。

“那些泼皮无赖在寺门口闹事，寺里的和尚为什么不管？还有某刚才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下他们，免得这些人以后还来闹事？”

“嗯？”刚刚自己走神的时候漏掉什么了吗？张漠回想着，虽说心不在焉没注意到，但肯定还是会听到的。

回想了半天，好像不空只说到寺里有一万多和尚，然后就没说什么了。说的那些和这两个问题没有关系啊！等等，张漠好像明白了什么，不过他有些无语，为什么这些老年人都喜欢玩这一套，随时考下你。

他试探着说道：“大和尚的意思是，大相国寺因为是皇家寺院，加上僧人太多，所以反倒没人管那些闹事的？你也不好在寺门前做的太过火？”

不空反问：“你觉得呢？”

又来这套！张漠甚至想一走了之了，不过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僧人多这一点，其实只要分工明确，让一部分武僧负责寺内及门前，应该更容易避免有人闹事。”

不空莞尔：“还有呢？”

“那既然如此……”张漠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惊讶道：“大相国寺不会没有武僧吧？！”

“一万多僧人的寺院，你觉得会没有武僧吗？”不空笑了，“就算那一万多和尚都不会武功，不是还有我吗。而且你刚才不也问了，我为什么不好好教训下那些泼皮无赖吗？”

“那……”张漠那了半天，也没那出第二个字来。

“换一个问法，就比如这东京城，繁华无比，但几乎每条大街小巷、每个瓦市草市，都有些泼皮无赖，难道是因为没有巡铺兵、没有捕快的原因吗？”

“难道——大和尚的意思是，你们寺里的和尚和那些泼皮无赖勾结在一起？”

“亏你想到这上面来！”不空哈哈笑道：“大相国寺香火这么旺盛，每逢节日和庆典，还有朝廷的赏赐，就算是那些不守清规的僧人，那些香火钱也够他们用的，犯不着和那些泼皮无赖扯上关系。”

张漠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在大和尚面前冤枉僧人们，确实有点过火了，不过，既然不是僧人，那……不会吧？他迟疑道：“那就是——那些巡铺兵、捕快和泼皮无赖勾结了？！”

“怎么？”不空玩味地看着张漠，“公人与泼皮无赖勾结就让你这么惊讶，僧人与泼皮无赖勾结就很正常？”

“嘿嘿！不是这意思，就是，就是……”

“怎么吞吞吐吐的，话都说出口了，还怕后面怎么圆话吗？”

张漠讪讪说道：“你们寺院里的和尚，都在那卖烤肉了，而且刚才那几个泼皮无赖就在烤肉那里不停地插队，也没见卖烤肉的和尚们管。”

“那几个卖烤肉的僧人不管泼皮插队，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什么？”

“因为那是巡铺兵的事。”

“大和尚的意思是‘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可是既然巡铺兵不管，那几个和尚难道不能管，管了又能怎样？”

“打起来呗！那些泼皮无赖嚣张惯了，会怕几个僧人？”

“打就打啊，寺里不是有武僧吗，教训那些泼皮无赖，难道巡铺兵或者捕快还能把他们抓起来不成？”

“自然会抓起来！”不空呵呵笑道，“因为那叫——互殴！”

“……”张漠目瞪口呆，“大相国寺不是‘为国开堂’的皇家寺院吗，那些公人们敢抓寺里的和尚？”

“正因为大相国寺是‘为国开堂’的皇家寺院，所以公人们并不惧怕那些和尚。”

张漠不懂。

“严格意义上说，大相国寺己经不能算是佛家寺院了，而是变成了官僚机构。”

既然大相国寺的方丈是官家赐封的，而且官家平日巡幸、祈祷、恭谢以至进士题名也多在大相国寺举行，不空说大相国寺变成了官僚机构好像没毛病，不过张漠更不懂了：

“既然这样，大相国寺不就和衙门是一伙的吗，那公人更不应该抓寺里的和尚了啊！”

不空重复了一遍：“大相国寺有六十西个禅院、律院，僧人万余人。”

“嗯？”

“你说那些普通百姓，是不是大宋的人？他们能说和官府是一伙的吗？”

“是啊！那有……”张漠突然反应过来，“大和尚的意思是，大相国寺僧人众多，所以和衙门一伙的，只是那些有职位的和尚？”

“差不多吧。”不空长叹一声，“大相国寺就是一个浓缩的社会，里面等级森严，能够在官府说的上话的人，是不会管那些底层和尚的。”

“可是大和尚你呢？你毕竟是做过于阗国师的，难道也怕那些泼皮无赖？”

“你也说了是于阗的国师，这里是大宋，我这个曾经的于阗国师算什么。虽不怕那些泼皮无赖，但也不想惹麻烦。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些和泼皮无赖沆瀣一气的吏人难缠得很，说理说不清，某又不能一掌把他们给拍死了。”

张漠微笑，他突然想起了师父，如果今天是师父在场，真有可能一剑把那些败类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