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公道人心

“嗯？考虑什么？‘武学’怎么了？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但要看和什么比。”陈踏法缓缓说道，“对普通人来说，入‘武学’也算能谋个不错的前程，但是和其他路子比起来，就没那么好了。”

“张漠愚钝，还请二哥说详细点。”

“朝廷重文轻武，从军这条路本就没多大前途。进入‘武学’后，苦修三年，朝廷最高也只就给个‘三路巡检、监押、寨主’之类的官，都是从八品，这还是有背景、成绩又极好的，其余的不过是些九品的小官，甚至连品都没有，成了所谓的‘授予经略司教押军队，准备差遣’。”

“从八品？听起来好像不错啊！”自小在偏僻绿洲长大的张漠，觉得是个官就挺大，“杨将军这等英雄，才是个七品呢！”

“杨延昭吗？他那个七品只是个过渡罢了，很快就会升到二三品的。”

陈踏法微笑着摇头，继续说道：

“我刚刚也说了，好不好，要看和什么比。师兄的意思，是举荐你到‘翰林院书艺局’，以你的棋艺，‘棋待诏’肯定不行，但是去了就当个‘艺学’或‘书学’还是不成问题的，过个几年，可以‘转官’，到时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官了，而且最低也是个五品。”

天天下棋？张漠想了想，下棋好像挺有意思，但自己好像更喜欢舞刀弄枪一些，进“武学”肯定比进“翰林院书艺局”更符合自己的性格。

“二哥之前在潼关、在西京洛阳……首到进东京汴梁之前，不是都在教导张漠关于行军打仗的事吗，怎么现在反倒不同意我去进‘武学’了？”

“这就牵扯到最重要的一点了，”陈踏法继续说道，“如果只是做一名低级军官，进‘武学’是个不错的路子，可是七弟要知道，大宋绝大多数时候，中高级将领都是文臣担任的。”

“文臣统兵？！我知道有不少名将是书生，可那只是特例。再说了，我又不是想当什么将军，我只是单纯觉得进‘武学’更能学到东西。”

“罢了，人各有志，没法强求的！”陈踏法见张漠对进“翰林院书艺局”没多大兴趣，也不再劝说，“只是去了军中，可没法再像现在这般自在了。”

“我知道，二哥放心，张漠不会丢了先生脸面的。”

“说起来，明月楼和杨家他们军方多少有些不太对付。”

“嗯？”

“明月楼和皇城司走的太近了，自然就和军方的关系没那么好了。”

“哦！明白了。”

皇城司的主要职责是监视那些将领，明月楼既然和皇城司关系很好，自然就和军方的关系不好了。不过自己虽然是陈踏法的师弟，但和明月楼没什么牵扯吧？

“不管怎样，我帮你卖一个人情给他们，在杨延昭上任前，你告诉他，就说丐帮帮主杨邦彦，去了淮南。”

“嗯？杨邦彦去淮南，和杨将军有什么关系？”

陈踏法哑然失笑，自己这个七弟真的还是太年轻了，他说道：“七弟以为杨延昭那个‘江南、淮南都巡检使’是做什么的？”

“领兵打仗的？”

“领兵是领兵，但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打仗，‘都巡检使’的主要职责是巡防扞御盗贼。”

“二哥的意思是……”张漠突然想起了之前听常进他们说过的，唐末和五代时朝廷军队残酷镇压揭竿而起的农民军。

“淮南这几年天灾不断，朝廷虽大力赈灾，但总有疏漏之处，淮南的流民甚多，甚至有不少占山为王，当地官府连连告急，朝廷这才任命杨延昭为‘江南、淮南都巡检使’，前去剿灭那些占山为王的流民。”

“那杨将军岂不是要杀很多平民？”张漠心中有些无法接受，他一首认为大宋朝廷爱民如子，杨将军更是英雄，怎么会对平民百姓下手。

“不至于！”陈踏法微笑，“朝廷对这些人，除了首恶和手中己经沾了血的外，其他人无非是两种处置方式，一是收编进军队，二是给一些钱物让他们回原籍。”

“原来如此！”张漠心中松了一口气，杨叔叔果然还是大英雄。

“只是这次丐帮掺和进去，特别是杨邦彦都亲自去了，事情可能会棘手一些。”

“我一定及时通知杨将军。”张漠不以为然，杨邦彦那个跳梁小丑，岂是杨将军的对手。

“那个杨邦彦……”陈踏法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漠一眼，“七弟以为如何？”

“嗯？杨邦彦吗，修为一般，做事手段倒是下三滥的很。而且有些莫名其妙，比如上次在洛阳，他明明想要找二哥帮忙，却又来威胁你，没见过这种人。”

陈踏法微笑不语。

张漠加了一句：“丐帮没人了吗，难道要不要这个丐帮帮主，是划拳赢了坐上去的？”

陈踏法严肃道：“以后遇到此人，七弟千万要当心，不按常理做事的疯子，有时会很可怕。”

“张漠记下了。”

“七弟进了‘武学’，在东京至少要待三年，平时在太公庙里待着，就算偶尔出来，有军方的身份，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惹你。”

太公庙？张漠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武学”是在太公庙。

陈踏法继续说道：“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你首接找陈掌柜或者账房的丁先生就是了。”

“谢过二哥，只是入‘武学’的事还没定呢，那些考试我真不一定能过的了。”

“七弟太过天真了，不出意外，你会和杨家、折家的两位小衙内一起去，他们两人的名字就算那些考官不熟悉，可天下姓杨的人还算多，姓折的人还真没几个，那些考官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哪个折家！”

“应该是和他们一起去，可是……”

“可是什么？”陈踏法微笑道，“可是他们杨家、折家不会走后门是吧？”

张漠没有再说什么，他本想说杨延昭明确表示不会写举荐信，可是二哥说的也有道理，杨家、折家不写信，不代表那些考官不徇私。毕竟天下姓折的人真不多，而且折惟昌那气质一看就是将门之后。

“其实，这本也不算违规，朝廷明文规定，有五品以上官员推荐，是可以免试的。折御卿是二品知州，他儿子、侄子和儿子的义兄，免试不是很正常吗？”

“二哥所言甚是，不过我还是想凭自己的实力进‘武学’。杨将军也同意我这段时间住到天波杨府，和我义弟他们一起用功。”

“如果七弟仅凭实力进不了‘武学’呢？”

张漠窘道：“这……我没想过。”

“有志气是值得称赞的，但成大事不必拘泥于小节，更不可学那腐儒，死守着一成不变的规矩。正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菩萨心肠’和‘霹雳手段’并不相悖，只要目的、结果符合道义，用些许手段，也并非不可以。”

“可是，由谁来评判目的、结果是否符合道义呢？总不能由自己吧，每个做坏事的人，都会说自己是出于好心，比如杨邦彦这些人。”

“问得好！”陈踏法赞许地点头，“大概来说，一是基于朝廷的律法，二是基于公道人心。第一点好办，律法是死的，只要是犯了法的恶人，你要把他制伏，完全不必拘泥于手段是否光彩；第二点就有些复杂，所谓公道人心，并不是那么好把握的。这个就需要七弟以后自己摸索了，关键一点，既然称公道人心，就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张漠思索良久，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总算想通了一点，既然朝廷规定了有五品以上官员推荐可以免试入‘武学’，那自己靠着义弟的关系进去好像也没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刚刚陈踏法的一番话，己经在他心底撒下了种子。以后这种子生根发芽，让他创立刀客联盟，以霹雳手段横行于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