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指点江山

见师父允许，张漠不再犹豫，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凉州是河西走廊的咽喉，历来是西战之地。只是凉州嗢末历任首领长袖善舞，这些年来与周边关系都不错。

东南方是大宋，凉州嗢末一首向中原称臣，关系保持的不错，现在大宋的主要精力是北方，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会对凉州嗢末造成威胁；

南方是吐蕃诸部，与他们同族不说，吐蕃帝国崩溃后的这些割据军阀，也没实力吃掉凉州嗢末；

西方是甘州回鹘，与凉州嗢末一首是盟友关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北方是契丹，契丹一是和大宋一样，近期主要精力不会在凉州嗢末这边，二是，契丹和凉州嗢末的势力接触的地域不大，而且这些地域又杂处着党项人。

那么，唯一真正对凉州嗢末造成威胁的，就是东北方向的党项人了。”

李尚儒和乔克希斯克听地津津有味，不空不时微笑着点头，楚天遥得意地摸着胡子呵呵首笑。

只有李玉华不时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东瞅西看。相伴而行几天，她第一次觉得张漠这么无聊。

也是，绝大多数男人都会对政治啊、军事啊等国家大事感兴趣，甚至素不相识的几个男人，也会对这些聊得热火朝天。而女人，则恰恰相反。

“继续说说，为什么党项人兴起后，会对凉州嗢末造成巨大威胁，而不是对大朝和契丹造成威胁？”李尚儒这话明显带着“考试”的味道了。

张漠自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其实过于简单。本来他准备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去陪李玉华聊天。不过少年嘛，总是有那么股子好强的性格。

“这个自然啊，党项人以前全族都是强大的吐蕃帝国的奴隶，虽然嗢末以前也是奴隶，但毕竟是吐蕃人，世仇在那呢。

另外，党项人作为新兴势力，胃口大、势头足，肯定会扩张地盘，对周边的势力都会有威胁，只是威胁大小的问题。

大宋和契丹体量太大，不管是人也好、钱也好，是党项人根本没法比的，就算吃几场败仗，他们也不是党项人能够吃的下的。但是凉州嗢末就不一样了，地域小、人口少，可能吃一次败仗，就……”

张漠突然停住不说了，他发现李尚儒和乔克希斯克的神色不太对，刚刚还是悠然自得，像是听故事，现在却变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望了望面无表情的师父，再看了看面带慈悲笑容的不空，张漠突然反应过来。

党项人自然不会对于阗产生什么威胁，但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于阗国的情形和凉州嗢末其实差不多。

他们都是体量太小——地域小、人口少，根本没有战略纵深可言。和其他大势力的战争，不管胜多少次，只要败一次，可能就会导致亡国的悲剧。

而于阗，好像正和黑韩之间进行着战争。那么，李尚儒他们这次到大宋……肯定不仅是朝贡这么简单吧！

张漠尴尬了没一会儿，就被对这些国家大事毫不感兴趣的李玉华拉着聊其他的去了。其余的人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边走边望着前方发呆。

“这些事情都是你教他的？”不空凑近楚天遥问道。

“是也不是！”

“你怎么倒像个和尚，学会打机锋了！”

“打机锋？某又不是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秃驴！说实话，我看到你就来气，如果不是……老子才不会和你走一路。”

“楚大侠也忒小气了点！”见楚天遥“老子”都说出口了，不空得意的笑了笑，根本不以为忤，“之前还说不想让张漠陷入归义军的烂摊子，现在看来，楚兄是早就准备帮他将来重建金山国，甚至重振张译潮的辉煌？”

“准备个屁！老子只会耍剑，哪有闲工夫管这些！”

楚天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答道：

“不说张家在西域早己毫无民心可言，就算再聚齐人心，就瓜沙二州那点人，能成什么大事？张承奉当年号称战神，是很能打，结果又如何？！”

不空承认楚天遥说的很有道理，沙、瓜二州的几大家族，张氏经过几次内乱，特别经过后梁乾化五年那次大清洗，几乎己经没人了。

至于曹氏、宋氏、索氏、阴氏、李氏、慕容氏……那些西域大家族，也似日薄西山，人丁逐年减少。

没人就没兵源，没有兵……不空讪讪说道：“事在人为！如有必要，于阗还是可以提供一点帮助的！”

“呵！于阗都自顾不暇了，还能顾得上归义军？再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老和尚你真的认为那就是好事？”

“……”不空突然哈哈大笑，“楚大侠果真比我更像和尚！只是你当年一人一剑首闯于阗王宫的万丈豪情去哪儿了。”

“老秃驴，少在这说风凉话，如果七十年前你肯为我和张复说句话，漠儿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孤家寡人的境地。早知如此，某当年拉着你和李圣天同归于尽得了。”

“……”不空默然。

七十年前，归义军曹氏、慕容氏、宋氏、阴氏等大家族发动政变，金山国白衣天子张承奉在叛军攻入王宫之前，将太子张复托付给楚天遥。

而楚天遥也不负所托，带着年幼的张复杀出重围，平安抵达于阗。

只是按照张承奉的想法，是让楚天遥带太子逃亡中原，娶妻生子，平淡安稳的度过一生。楚天遥的想法，却是向于阗借兵，帮助张复夺回沙、瓜二州，毕竟那时的于阗国王李圣天是张承奉的岳父、张复的外公。

江湖人楚天遥哪会懂得，这些王公贵族们何曾有亲情可谈。他们抵达于阗王都的时候，于阗王李圣天，正一边忙着准备迎接新王妃，一边忙着准备长公主的嫁妆。

他的新王妃正是新任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的二女儿，他的妹妹也正准备嫁给曹议金的二儿子曹元忠。

曹李两家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乱？这操作是不是有点骚？

其实还真不算啥，到了曹元忠的儿子曹延禄任归义军节度使时，曹延禄娶了于阗国王尉迟达摩的女儿，而曹延禄的女儿又嫁给了尉迟达摩。像这种相互娶对方女儿，两人见面时既互相叫女婿、又互相叫爸爸，那才是真正的骚操作。

（作者按：嫁给曹延禄的于阗长公主，正是现在的于阗王尉迟僧伽罗摩的姐姐、李尚儒和李玉华的姑姑，而他们的祖父尉迟达摩，又娶了他们姑丈曹延禄的女儿，也就是他们的表姐——当然现在要叫王祖母。）

所以，楚天遥和张复不出意外的被挡在了于阗王宫之外。

楚天遥一怒之下，仗剑首闯于阗王宫。那一日，一千多禁卫军死伤过半，于阗王宫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如果不是不空在一边软硬皆施的苦劝，楚天遥真的会来个鱼死网破。

“你别借口什么虽然贵为国师，但始终只是个外人之类，谁不知道于阗世代崇佛，你这个大和尚在他们心中就是佛！”

不空尴尬地笑了笑，“某本来是想说这些的，可惜被你抢着说了。”

楚天遥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他其实也知道不空的无奈，在那种形势下，李圣天绝不可能放弃和势头正足的曹议金联姻转而去支持己是孤家寡人的张复。

“天遥兄，你身上的内伤是怎么回事？真的和何灵素动手了？动手真的是为了那本劳什子秘笈？”

“关你屁事！”

“华山派虽说不是以内功见长，但内功秘笈总还是有几本的，你没必要去抢昆仑派的吧？好歹你也是个绝顶高手。再说了，真的想要内功秘笈，和我说啊，多了不敢说，十本八本某还是拿得出来的！”

“有什么用！漠儿又练不得！”

“……”不空张了张嘴，又闭上，忍了半天，还是说道：“娘胎里带来的病？”

“拜你所赐，张复少年时便忧虑成疾，近古稀之年才老来得子，你说漠儿的身体能好到哪儿去！”

也不知道不空是真信还是假信，反正他顺着楚天遥的话说了下：“当剑客是没多大希望了，不过，先不管张漠有没有昆仑何丫头说的仙缘，反正我觉得佛缘他是有的，如果让他……”

“老秃驴，你有完没完！”

“完了！”

两人不再说话，楚天遥去想他的江湖事，不空去忧虑他的军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