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主昏臣佞

“于老将军，您要找方掌柜？”

尚荣闻言，顿时满脸惊愕。

他怎么也没想到，方遂现如今名气已经大到这般地步。

连于兴邦这种成名已久的沙场老将，都专程慕名而来。

“方掌柜，不瞒你说，老夫今日前来，确要要事相商……”

于兴邦正要开口，却被方遂打断，将面碗放在他的面前。

“先把面吃了，再说。”

在方遂的要求下，于兴邦终于是拿起筷子，一眨眼的功夫，便将整碗面条吃了个精光。

看得出他确实是饿坏了，这一吃便再也收不住。

尚迎儿连着往厨房跑了好几趟，总共煮了九碗面，于兴邦才终于吃饱。

“方掌柜，现在应当可以说了吧……”

“当然可以。”

方遂却摇了摇头，淡笑着说道：“但在说之前，不妨让我猜上一猜。”

“于老将军，应当是从五道城的战场上下来的吧？”

“正是！”

于兴邦闻言重重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抹黯然，“朝廷为了五道城之战，投入了将近半数兵马，我便也率领麾下八千庐州兵马参战。”

“没想到，战局刚开始不到半个月，大乾兵马便如同纸糊的老虎一般，被利军一触即溃。”

“我率领麾下兵马奋力拼杀突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麾下的八千子弟，却只剩下寥寥二百余人……”

方遂宽慰道：“于老将军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没错！”

于兴邦眼中露出一抹冷意，“都是汤大彪那个混账，一将无能，累及三军。”

“方掌柜，尚城主，你们有所不知——那汤大彪原本不过是一名贩盐的奸商，靠多年来攒下的黑心钱捐的官。”

“此次五道城大战，他又拿出银子上下打点，竟然接替了胡青松大将军的主帅之职，总领乾军所有兵马！”

“那厮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搜刮军饷倒是颇有一套，开战前在周边各个城池横征暴敛，将百姓的家当抢掠一空。”

“我们一边被百姓骂着祖宗不说，连半个银毫子也未见到，甚至直到上了战场，都连盔甲也穿不齐……”

于兴邦越说越气，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

如果这里不是尚荣的家，而是他的府邸，恐怕他早就控制不住怒火，直接将桌子给掀了。

“于老将军，请息怒。”

尚荣愤然道，“那汤大彪临阵脱胎，致使我军大败，罪该万死。”

“此事朝廷定然不会轻易姑息，定会将他捉拿归案，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方遂眯着眼睛说道：“依我说，汤大彪固然该死，但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他。”

“那还怪谁？”于兴邦满脸不解。

“这种视财如命、贪生怕死的小人，纵观历朝数不胜数。”

“但是，如若不是朝中君昏臣佞，又怎会让这等鼠辈入朝为官，还担任五万多乾军将士的主帅，滑天下之大稽！”

方遂微微叹了口气，“现如今利王兴兵作乱，民不聊生。朝廷却还如此昏聩，忠肝义胆之辈受苦受难，奸佞谄谀之徒作威作福。”

“如若没有一名忠臣良将，敢于站出来清君之侧，重振社稷，那恐怕大乾国灭亡之日，也不久矣……”

方遂这番话，尚荣曾有幸听过一次，如今再次听到，仍不由百感交集。

而于兴邦听完，陷入久久的沉默，两眼落下簌簌清泪。

这位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老将，竟然是被方遂一番话，说得老泪纵横。

“方掌柜的胆识见闻，一针见血，足以羞煞朝中那些随波逐流的墙头草。”

“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老夫是心服口服。”

许久，于兴邦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些许。

“我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方遂开口道，“于老将军请说吧，你此来桃源城，究竟所为何事。”

于兴邦重重叹息一声，苦涩道，“此次五道城之战，朝廷做足了完全准备，却被利军打得一败涂地，死伤过万，引得百姓们人心惶惶、流言蜚语四起。”

“汤大彪临阵逃跑，自然难逃罪责，但现如今仍在抓捕，下落不明。”

“为了保住民心，防止兵士哗变，我们这些汤大彪以下的指挥使，自然就沦为了替罪羊。”

于兴邦脸上满是愁容，“像与我同级的将帅，已经有不下二十余名，因损兵折将、丧土失地之罪，被押送帝都斩首。”

“而我在朝中还颇有些旧交，向那些宦官使了些银两，才好歹保全性命。”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圣上已下口谕，要我沿途将利州一带山贼土匪悉数清剿，然后再返回帝都复命。”

“如若剿匪不利，则两罪并罚，届时即便再使银两，也难逃一死。”

听完，尚荣不由一阵发愣，满脸愕然：“于老将军，朝廷要你剿匪，可否给你增派兵马粮饷？”

于兴邦摇了摇头：“朝廷只让我率领本部兵马，未派一兵一卒。”

“简直是荒唐！”

尚荣顿时义愤填膺，面露怒意，“利州匪患已经闹了数十年，大小山头林立，总共少说也有上万之众。”

“并且那些山贼久居山林，熟悉地形不说，还布下不少天罗地网，朝廷曾派数千大军，都是徒劳无功。”

“于老将军你现如今手中只有两百老弱，如何能与那些山贼相抗？”

于兴邦苦笑着摇了摇头，更加满脸沧桑，“上有命，下不得不为。”

“我正是知道仅凭手中兵马剿匪无望，所以今日才特意想要来拜访方掌柜，请求方掌柜指点迷津。”

说着，于兴邦看向方遂，黯然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光泽。

“方掌柜，我听说多年之前，你曾与百丈山的山贼结仇，孤身一人前去，便将两名匪首及上百喽啰讨要回来当街斩首。”

“对于这些山贼，方掌柜应该比我更加熟悉。”

“因此老朽想要向您讨教，关于剿匪之事，不知方掌柜有何见解。”

方遂摸着下巴，心中若有所思。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于老将军，我的意见是，不要遵从朝廷的剿匪命令。”

“因为那样，无异于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