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方淮去机场那天天气晴朗，偶有微风吹过，行李箱和地面摩擦发出细微声音。

他没有告知其他朋友，事实上，方家出事后那些明面上的朋友也默契的没再联系，

两人不快不慢的走着，快要进大厅的时候方淮突然停下来，对上方锦疑惑的目光，他笑了笑：“别送了，到这里就可以。”

再送，他怕他舍不得走了。

“我看着你安检。”，方锦说。

一向对她温和听从的方淮却摇了摇头：“大厅人多，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影响不好。”

方锦手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风吹起耳边碎发，被人温柔的撩到耳后：“小锦，别想太多，你从来不欠谁什么。”

“走吧………我看着你走。”，方锦抬起头看着他。

像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方淮一样。

从前都是方淮看着她的背影，这是方锦头回注视着他慢慢离去，她看到方淮高大清瘦的背影在拐角处顿了一下，随后不再犹豫向前走。

一架飞机从顶空略过，她抬头去看，阳光刺的眼睛睁不开，视线中，飞机慢慢变小。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她深吸一口气，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为了出行方便，她买了一辆白色汽车，价格不贵，却也足够代步。

地下停车场空间大，车辆多，方锦有个小毛病，那就是不怎么认路，在里面转了好几圈，才在角落处看到自己的车。

她记得自己是停在外围了啊，怎么会在这个小角落。

方锦蹙了下眉，却没有多想，走近车子，手伸进外套，刚要拿钥匙，

车门却突兀的打开，一双长腿不紧不慢迈出，

极具压迫性的高大身影让方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几天没见了呢，方锦意外的发现自己记得很清楚，整整一个月。

贺程看上去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神色更淡了，望着她的时候，眼里没什么温度。

她无意识握紧了掌心，语气平静：“贺总，好巧。”

“不巧。”，贺程说：“我在等你。”

心像被人敲了一下，有点麻。

“是吗？等我做什么？”，她摸了摸打开的车门，故作惊叹：“回头我得去找那个卖车的老板问问，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打开了，这不安全啊。”

“钥匙。”

“？”

“你的钥匙没拔。”，贺程语气淡淡。

“……………”

方锦顿住，看到了车里的钥匙，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外套，果然没有。

竟然是她的问题，犯了这种低级错误，还当着贺程的面。

一种恼羞成怒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你就能随便坐进去？！”

贺程表情淡淡，就那么看着她，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方锦本就心虚的火气就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瞬间灭的死寂，连带着心都跟着发凉，窒闷的让人难以忍住。

“你来找我什么？”，她想说点什么缓解心口的窒闷：“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话说出口，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难受，方锦一手拉开车门想走。

骨节分明的大手比她更快，不轻不重的将车门关上，贺程借着这个动作向前走了两步，将方锦困在车门和他之间，

昏暗的停车场，空旷安静，她又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气，贺程的呼吸落在她耳边，让人忍不住想躲，

可她避无可避，耳边贺程声音低哑：“方锦，骗我很好玩吗？”

虚情假意也敢说爱。

“…………………”

方锦呼吸一滞，身体僵住，

几秒钟后，她不再躲避，反而主动贴进贺程怀里，仰头对着贺程笑得眉眼弯弯：“贺总，都怪你太难追了。”

“其实你也没那么喜欢我吧？”，方锦语气轻佻，仔细听还带着埋怨：“当初我可是追了你很久，你都不给我个好脸看。”

“我…………”，

方锦打断他的话：“我主动追的，我主动提分手，合情合理。”

“…………………”

所以，感情在方锦这里可以像做生意一样权衡、归结因果？

面对这样理智到冷血的分析，贺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知道，但他不想说出来自取其辱。

心像被人从里头撕开一条口子，贺程喉结滚动：“…………你说过会永远喜欢我。”

“永远？”，方锦的语气是天真的恶：“贺程，你告诉我，永远是多远？”

“只有小孩子才会信承诺。”，她说：“显然，你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

死一样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记忆里动人的情话化作荆棘，说的人不好受，听的人也难过。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方锦感觉到男人慢慢往后退，停车场阴冷，失去了男人的庇护，方锦被风一吹，浑身发冷，

贺程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模样，他现在只想知道最后一件事。

“方锦，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是吗？”

“对啊。”，方锦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更早。”，在方锦愣住的空隙，他冰冷的目光落在虚空处：“高中的那些邮件，也是你想接近我的手段？”

“方家的日子不好过吧。”，贺程笑了下：“让你这么小就学会找靠山了？”

“……………………”

被人狠狠扇一巴掌，再从高空坠落大约也就是这感觉，

离谱又荒唐，方锦甚至想放声大笑，事实上，她确实笑了，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是啊，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贪婪，自私，虚伪，表面赏心悦目，内里比谁都要丑陋。

贺程紧握的手青筋暴起，他绷紧面部肌肉：“那为什么后来没再回信。”

既然想找靠山，为什么半途而废，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整个高中，他甚至都不知道方锦的存在。

“是因为周时越？”

贺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方锦反而觉得不那么难受了：“你查我了。”

“贺总既然已经有了自己判断，还来问我做什么。”

语气平静淡然，听不出一点悔过的意思。